神医一把年纪还突然想起吃斋拜佛了。

这实际上也很正常,如果是街坊邻居家的老人这么做,长安根本不会有人大惊小怪。

但孙思邈毕竟是大唐第一名医,这甚至在贞观年之前就已经是了,属于妥妥的公众人物,一旦出现疫病流传之类的情况,随时有可能被皇帝本人直接召见的那种。

而这么一号大佬突然开始吃斋拜佛,自然也还是引起了不少讨论。

不过毕竟,吃斋念佛,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对于老年人来说真不奇怪。

因此长安的群众感叹了一番这就算是名医也会对死亡感到迷茫之后,也就停止了这个话题——踏马的,吃斋念佛这个实在是太不好八卦了,这怎么八卦!

不过。

依旧也是只有城西医学院中的生员,细心起来,才会偶尔注意到,教授孙思邈前辈在礼佛之时,目光总是会时不时的看向南方。

而这一日,孙思邈其实也没什么事,但就是这几个月间青霉素产能大爆,实在太让他激动了,最后思来想去,孙思邈还是觉得,只拜佛确实不够意思。

这特么的青霉素,已经救活多少人命了?日后还会救活多少人命?这简直想想就头皮发麻。这么有价值的东西,自己却不亲自来拜访一下创造者,来道个谢,这就太说不过去了。

不过。

和孙思邈在茶几面前的奇怪座椅——李盛的住处是大唐出了名的古怪,不分宾主两座,而是环绕着一座茶几围成一圈,并且座椅也不是一一分明,而是连接起来的,上置软垫,既可端坐又可躺下小憩,最为便利,就是于礼法上显得有些古怪。

好像和神州传统礼法大相庭径,但似乎又没什么真正有问题的地方,这时间一长,民间也就渐渐接受了这种设定——说神州人民过于保守,那绝对是半罐子水的假文化人在大放厥词,要么就是故意泼脏水,实际上只要对于是真有本事有贡献的大佬,神州人民是相当宽容的。

而最初对李盛的家有所了解的各色人等,如跟着李盛搞产业的工匠等等之类,渐渐接受了这种设定之后,慢慢的也发现这沙发就是比硬邦邦的椅子更舒服,毕竟没客的时候,坐得累了可以直接躺上去,这岂不比木头疙瘩舒服多了!

在神州的文人冠盖,清流大儒们的圈子里,这沙发当然还是上不得厅堂的——神州的文人有一个奇怪的属性,就是特别喜欢搞pua,不但对对别人和自家妻小pua,对自己也pua,非得是硬质的椅子,他们才会承认是神州的椅子。

但孙思邈可没有这种奇怪的价值观,在李盛这里,因为和李盛也算早就相熟了,毕竟自己这都拜师了,因此也就泰然安坐,为李盛道明了来意。

而被大唐的第一神医这么一本正经的道谢,李盛也是不由得老脸一红。

玛德,盘尼西林而已,纯纯的落后产能,有必要这么大惊小怪?不过虽说是拜师,李盛也不会真的把人老人家当后辈看,当天晚上依旧还是在自家院里摆了酒,招待老人到来。

席间。

孙思邈也是越发感慨万千,一杯酒下肚,不由慨叹起来。

“公子才高八斗,更兼德配天地,我神州历乱世数百年,也终于是熬出了公子这等治世之英雄啊。”

孙思邈这话,这称赞的措辞,可以说是规格极高了——因为当年才能盖世的魏武皇帝曹操,在月旦评上的评语也就是个乱世之枭雄,至于和平年代?清平之奸贼。

实际上,这也不能说曹操当时受到了那帮文人世家的霸凌,当然这个成分肯定是有——这群人在当时垄断了“孝廉”体系以及对应的上升通道,最终导致了后来的大乱世。但从另一个角度说,治世之中本来也难以涌现出“英雄”这种级别的人物。

这都没有恶龙给你斗,请问勇者能干嘛,而能在治世做到巨大功绩的,其含金量也就可想而知了。

而孙思邈这么一说,李盛几乎是一瞬间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这不是因为孙思邈一把年纪还来吹自己这个年轻人,让人觉得这岂不就是谀词?而是李盛瞬间就想起了各种谣言段子,什么左辅星大人家里的狗头会长角,没准是麒麟。

这个段子在神州可以说相当经典,用了无数的朝代,其背后的小trick也很简单,就在于麒麟这玩意有个习性,只在遇到明主的时候才会出现于世间。而这玩意出现在李盛的家里,岂不就说明,这“左辅星”的星籍多半有误,实际上可能是紫薇星,

这种段子李盛一开始是恼火,最近则是烦不胜烦,多少是沾点ptsd。不过,下一刻,李盛倒也坦然了,别人说这话可能是故意搞事恶心人,但孙思邈这老先生肯定是没那意思。

李盛只得一阵傻笑糊弄过去,而孙思邈见状愣了愣。

下一刻,倒也反应了过来,毕竟年纪大了,虽说不读经史子集从政,但见识还是有的,意识到自己失言,孙思邈顿时举杯,苦笑道。

“不曾想到师尊如今却是有韩信之忧,呃,老头子且就自罚一杯,还望师尊日后多加小心,能一路平安呐!”

说着就要举杯开喝,不过这场面,李盛自然果断拦住了,不管咋说这是个老人家,自己还是不能让他多喝。不过。

孙思邈到底也是云游四方过的,属于妥妥的老江湖,见李盛不让自己自罚这杯,顿时笑了起来,开始引开话题,“师尊切莫阻拦,老头子这也不是随便自罚,主要还是因为这几年间研究这抗生素之药,虽是勉力为之,最后却是一无所获,实在惭愧的紧啊。”

“身为医者一名,徒享天下人送上的虚名,可在这真刀真枪的关头,反而派不上用场。如此枯朽无用之身,不用来罚酒,又要来何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