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第344章 李隆基与杨玉环的会面(二)

孟光恭谨地一笑,“郡王,皇上早上去了太上皇宫里请安,现在刚刚回来,一回到御书房里,皇上就嘱咐奴才在这里守候着,说一旦看到郡王和公主以及几位夫人进宫,就请郡王到御书房里相见。”

萧睿淡淡一笑,嘴角浮现出的值得玩味的笑容越加的厚重。他点了点头,朗声道,“宜儿,你们且安心等候,我去御书房拜见皇上,一会就回来。孟光,前面带路吧。”

呼啸的北风吹拂得人的脸生疼,孟光前面带路,萧睿裹着厚厚的披风随后而行,不多时就到了御书房之外。孟光躬身一礼低低道,“郡王,皇上就在里面等候,奴才这就告退了。”

萧睿微微笑了笑,“你去吧。”

萧睿稍一犹豫,推门而入。厚重的门发出吱呀一声门响,李琦手中的茶盏不经意地一震,热腾腾的茶水洒落在案几上。他正在定了定神的功夫,萧睿已经掀开厚厚的棉帘走到了他的跟前。

李琦神色复杂地凝望着近在咫尺的萧睿。

萧睿默默躬身一礼,“臣萧睿拜见皇上,不知皇上召见于臣……”

“郡王进宫是为了赴太上皇的饮宴吧……”李琦轻轻道,将茶盏放在案几上,然后将白皙的手缩了回去。

萧睿点了点头,“不错,臣接到太上皇传召,召臣以及臣的四位妻子进宫赴宴……臣不敢怠慢,这不就跟宜儿她们进宫来了。”

“郡王——”李琦微微一叹,“姐夫,或许你说的很对,我真不该做这个有名无实的皇帝……如果不做这个皇帝,我们也不至于弄成如今这种不尴不尬的情势……”

萧睿眉头一跳,“皇上何出此言?太上皇年迈体衰退位,作为储君,皇上登基为新皇,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李琦瞥了萧睿一眼,不由有些气苦道,“姐夫,事到如今你还是要言不由衷吗?今儿个,这里没有外人,我也不是皇帝,你就把我还当以前的盛王李琦,我就是想问你一句真心话:你当真是没有称帝之心吗?”

“皇上,臣早就说过,我绝无谋朝篡位之心,从前没有,现在没有,今后也不会有。”萧睿淡淡道,“皇上还是安心为好,只要新政见了成效,萧睿自当给皇上一个满意的交代。”

“交代?”李琦突然苦笑了起来,“姐夫,我现在还像个皇帝吗?政务国事有政务院的章仇兼琼这些人把持,军权有姐夫你掌控,而所谓的监察权也由裴宽这等清流文士们拥有,我算什么呢?一个坐在皇位上看热闹的糊涂蛋,亦或是一个摆在大唐百姓面前的傀儡道具?你倒是告诉我,我算什么?”

“宫外,朝臣们对我再无敬畏之心,宫中,自太上皇以下,皆骂我是李唐皇室的罪人……姐夫啊,你说我该怎么办?”李琦霍然站起,激动地大声道,“如果皇帝是这个样子,我宁可不做!姐夫,这皇位琦弟不要了,让给你如何?”

……

……

御书房里的气氛顿时变得压抑起来,静悄悄地,没有一丝声响,只能听见李琦那呼呼而急促的喘息声。

萧睿慨然一叹,“不知皇上以为,怎么才像是一个皇帝呢?”

李琦听了这话,倒是一怔,他犹豫了一会,“自当像父皇那样——像历朝历代的皇帝那样……”

萧睿嘴角一晒,“君临天下,高高在上,三宫六院,锦衣玉食,生杀予夺,想要如何便如何,由着皇上的性子来,天当老大皇帝便是老二……这样才像是一个皇帝?请问皇上,你心里是不是这样想?”

李琦涨红了脸,“皇权至高无上,所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难道历朝历代有哪一个皇帝不是如此?怎么偏到了朕这里,这皇帝就成了一个空架子?”

萧睿摇了摇头,“皇上,你扪心自问一下,这大唐天下,千万里大好江山,真的是李家所有吗?”

“天下是天下人之天下,而非李唐皇室之天下。”萧睿顿了顿又道,“朝代更替寻常事,唯有国家恒古存,既然李唐皇室能从杨家手里夺得天下,今后皇上就能保证,不会有人从李唐皇室手中夺走江山?”

“臣如今推行新政,一来是为了还权给天下人,天下人之天下自当由天下人共治之。二来是为了保得皇室长远,皇上可以仔细想想,推行新政后,皇上固然失去了专治的大权,但皇上同样也获得良多——将目光放得更远一些,将来大唐会愈加繁荣,国富民强,富国强兵之后,开疆辟土再创伟业也是指日可待……到了那个时候,皇上坐享盛世明君之英名,永垂不朽矣。”

萧睿也有些情绪激动起来,“不仅是皇上,自皇上之后子孙万代,皆可坐享荣耀,皇族绵延千百年永无更替……皇上想想看,与永世之荣光相比,一时之得失又算得了什么?臣之前尝与皇上讲述,在那遥远的西方蛮夷之国,多是君主立宪之国家整体,皇上是皇上,国家是国家,朝廷是朝廷,不能因君昏而亡国,亦不会因臣强而失政……”

“皇上何以总是心有戚戚焉?何不将心胸放开阔去,理直气壮心情舒畅地做好一个英明睿智而又逍遥自在的大唐皇帝?料理国政是臣下的责任,政务权有监察院监督,政务院诸臣自当不敢懈怠和渎职——而皇上,做好皇上的事情就好了……如果将大唐比作一艘大船,皇上就是船长,而天下臣民就是水手,难道皇上不肯做居中制衡的船长,反而非要去做那事事亲力亲为的杂役才好?”

萧睿说到最后,语气已经变得有些语重心长起来。似是听出了萧睿的真诚,李琦长叹一声再无任何话说。萧睿的话,他虽然都能听得明白,但让想让他因此就“豁然开朗”,简直就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失去大权的失落感和愤懑感,或许只有时间才能抚平吧。

萧睿叹了口气,知道自己这些观念太过超前,李琦定然是不能接受的。但他能做的、能说的也就是这样了,能不能理解,能不能接受,那就是李琦的事情了。

……

……

“皇上,时候不早了,臣还要去太上皇那里赴宴,如果皇上没有别的吩咐,臣这就告退了。”萧睿躬身道。

李琦默然不语。

萧睿转身缓缓行去。李琦望着萧睿那飘逸的身影快要消失在自己的眼帘中,面色抽搐了一下,还是低低呼道,“姐夫,你且听我说。”

萧睿霍然转过身来,嘴角的笑容非常浓烈,“皇上终于还是肯说了……”

“姐夫,你还是不要去父皇那里了……你先回府,宫里的事情、太上皇那里,我自然会处置。”李琦疲倦地摆了摆手,长出了一口气。

“皇上的这句话,臣自打进宫的第一步开始,就在等待着。”萧睿大步上前,竟然轻轻地拍了拍李琦的肩膀,“皇上,臣既然敢来,就不会怕什么——即便是太上皇!”

李琦面色陡然一变,缓缓起身道,“姐夫,你……”

“皇上,臣很高兴。”萧睿微笑起来,“皇上终于还是成熟了。皇上自当明白了这个理儿:臣推行新政,皇上纵然不理解甚至心有怨愤——但皇上心里清楚,臣对皇上有深深的情谊。退一步来说,纵然是臣篡位称帝,皇上当不成皇帝还可以安享一世荣华富贵……但要是让太上皇复辟,等待着皇上的只有一条路:死亡。”

“在太上皇眼里,皇上不过是一个棋子,随时都可以丢弃,以前是这样,现在仍然还是这样——不仅是皇上,即便是李亨,也自如此。太上皇心里只有权力,为了权力什么东西都可以抛弃——请问皇上,做一个像太上皇这样的皇帝当真就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吗?”

萧睿突然探手抓住李琦的手,那一只微微颤抖的手,朗声一笑,“皇上,臣告退了……一切会结束的……”

从御书房出来,萧睿的心情变得轻松了许多,连带着脚步也变得轻快起来。他最担心的,就是李琦跟李隆基死死地捆绑在一起让自己难做——从李琦今天的态度来看,他显然是临时转变了过来,他虽然没有明说李隆基究竟是想要做什么,但这,对于萧睿来说,已经足够了。

李宜焦虑不安地徘徊在原地,见萧睿走来,不禁迎上去急急问道,“子长,皇上找你……”

萧睿哈哈一笑,“宜儿,你安心吧,皇上召我去,不过是跟我说了一些闲话罢了。”

……

……

李隆基的寝宫里,宫女太监们人来人往,宽阔的大殿中已经摆上了丰盛的宴席。华丽的丝竹乐声靡靡响着,李隆基一身崭新的龙袍,昂昂然站在宫殿门口,凝望着宫门口的来路上。他的身后,是脸色微微有些紧张的李亨。

不远处的宫道上,萧睿左手牵着杨玉环,右手拉着李宜,身后跟着章仇怜儿和李腾空,一起向这厢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