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在地上的侍卫四肢绵软,眼瞳睁得突兀,已然没有生机。
耿炳文持着消音手枪,伫立在雪地,瞪着离自己不远的黄子澄,始终没有开口。
黄子澄却拍手道:“颜大人所养的军官,居然擅杀本大人的人。”他惊悚地笑起来,“好,妙极了,我很喜欢你的枪法。不过,本大人也终于拿到你们为所欲为的罪证了。咱们走着瞧!”一边笑着,一边带着队伍大摇大摆地离去了。
“耿炳文,你怎么来了?”颜骁惊异地问道。
“颜大人,下官有要事禀报,赶紧把盛庸带走吧。”耿炳文与颜骁一起搀扶起盛庸。
这几日,颜骁派人无时无刻地坐在床榻照顾着盛庸,这是他旧日下属,想起其其格之前跟自己讨论的那些话,不免更加心痛。
盛庸这几个晚上都在痛苦中,辗转反侧,似被什么纠缠扰了清梦。
他的眼角时常流出眼泪,每每这样,颜骁就很伤心。
颜骁知道他在痛苦,但是颜骁也不清楚这些痛苦究竟源于什么。
侍人绞了一把热水毛巾,递过来,在轻轻擦拭他的眼角。
随行军医抚着他的额头,说,“盛庸之前征战就受过伤,有些是旧伤未愈,新伤又现,局部还患了炎症,所以需要久时调理。”
颜骁在盛庸随军的妻子面前看着她心疼的样子,眼眶不禁泪水盈满,“那天我是有太多顾虑了,如果自己早点赶到,早点冲到黄子澄的面前,他就不会这样了。”
盛氏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摇头道,“大人,千错万错不在你,是黄子澄那个畜生让你这般难过,让他受伤如此严重的。”
颜骁听到这里,想到黄子澄是老朱派来监军的,就算是禀告朱韵文又能如何?
“颜大人……”耿炳文的声音。
颜骁抹干眼泪,起身,转过头。“唔?”
耿炳文的眼神里仿佛冒着火星。也许他感同身受盛庸的委屈,所以共情起来了。
几日后的傍晚。
耿炳文站在颜骁的书房里默默地侧过身,对着窗外,无语凝咽了许久,低声说道:“颜大人,盛庸的伤势很重,你也可去看看他,也许,哪一日他就回天乏术了。”
颜骁听到这话,叮嘱侍人照顾好盛庸。
特别是因为明军远在异国他乡,千万不能再有闪失。
耿炳文在一侧,静静地听着。
颜骁让侍人专门给盛庸住的地方安排了不少起居生活的用品,尽可能让他享受这可能剩下为数不多的日子。
可他还是放心不下,便抛下军务,交给老李,自己独自去探望盛庸。
“颜大人,你来了。”原本体格健壮的盛庸,自从在寒风里受了虐待,此刻哆哆嗦嗦地似老头子一般。
随行隽星前几日说他无恙,颜骁就隔三差五地来看慰下他
他的情境本是越来越好了,然而到了这个节骨眼却病态沉重。
干裂的嘴唇差点发不出太多的声音。
或许是因为听闻颜骁要来,挤出这么一些微弱的声音,与颜骁问安。
颜骁关心地帮他盖些严实的毯子。
他的眼神里倏然感激地看着颜骁。
颜骁点点头,微笑着什么都没说。
“盛庸,你有什么话就都说出来吧,颜大人在呢。”耿炳文轻轻地在颜骁背后说了一句。
“是啊,盛庸,你说吧,我听着呢。”颜骁反应过来,立马应和道。
盛庸凝了凝神,“……黄子澄不除……我们永无宁日,大明一统天下或者江山永固的夙愿难以达成……”
颜骁温柔地看着他,屏住心中伤痛,笑了笑,点点头。
“颜大人……你要照顾好自己。”他预感自己时日无多了。
“盛庸,你别说这样的话,我还要跟你一起远征那些国家呢……”颜骁梗咽了一下。
盛庸伸出手来抚住颜骁的手,悲伤地笑了笑。
这时的笑容已经几近僵硬了。
“耿将军,下官托您办的事情,您一定要……”盛庸的眼神又灵动了一下,似乎看到了什么期望。
颜骁不懂这事情这两个人有什么约定。
“盛庸,你要知道自己是在做什么……我不愿你做得如此……”耿炳文欲言又止。
颜骁看了看这两个奇怪的人。
“下官都到这个地步了,你想让下官不安生麽?”盛庸笑容愈加苦了。
耿炳文缄默良久,含颚答应。
颜骁看着耿炳文,焦急问道。“是什么事情,你们居然有事情瞒着我。”
耿炳文淡然一笑,道。“颜大人,此事情下官和盛庸已经谋划了,对颜大人你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颜骁转过头去,看到躺在病榻上的盛庸也会意地点点头。
气不打从一处来!
颜骁径直冲出去了门槛,这是怎么回事呢?
这两个下属居然串谋一件事情,却让自己毫不知情?
出了门,颜骁独自一个人生着闷气。
盛庸的声息自从那天以后的几天颜骁都未曾闻到。
他仿佛人间蒸发了。
耿炳文也消失了。
颜骁几次去他在畏吾儿国的逐出找他,下属都说不清楚去了何处。
他只好命人打听打听着耿炳文的消息。
按理说,这种不辞而别都要视为逃兵,可颜骁却明白他们肯定去干他们所谋划的事情了。
耿炳文的踪迹确没戏儿,可盛庸的消息提前来了。
“颜大人,听说盛将军的尸体在城中被发现,手攥着一块血书,据说是控诉黄子澄的罪行,现在皇太孙殿下已经命人去提审黄子澄了。”
颜骁一点都不关心黄子澄,甚至于明了这个人迟早要败自己的手下。
他的死只是或早或晚的问题。
盛庸脸色惨如一张白纸,静静地躺在**,没有声音,连胸口起伏也不甚明显。
军医将他抬回来的时候,有名军医说他还有脉象,不似侍人回禀的“已成尸体”。
军医来了一批又一批。
颜骁除了拿着银子打赏这些军医以外,就愣神地发着呆。
他还记得盛庸是从对付朱福天开始跟着自己的,做事多年,必是有感情的。
如今盛庸垂死,他也是万分难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