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绩一把拉着王德的衣袖,王德正在迟疑之际,外面,忽然传来一声高叫:“报!靖王爷,侯将军铜棺已经备好。”

禁卫军第七军副司令夏德仁,身子往前一倾,扑通一声跪在李绩面前,双手伏地,以头抢地而叩首。

李绩抬头看见马车上的铜棺,微微一笑:“夏副官,辛苦了。快起来吧。”

他说完,右手一挥,夏德仁急忙起身。

“王爷,现在可以将侯将军入殓了吗?”他一边说,一边将铜棺扶正。

李绩右手弹指,一道剑气飞出,数千斤重的铜棺被稳稳停住。

马车四周升起乳白色布幔,李绩伸手将王德和韦挺引入帷帐内,悄声道:“王公公,韦侍郎,你们还有什么意见啊?”

韦挺见李绩神情庄重,一脸严肃劲。忙忙说道:“还是请王公公定夺。”

夏德仁连忙来到王德跟前,弯腰施礼道:“王公公,在下奉命要送侯君集到牛首山下葬,此去墓地,还有一段路程要走,您看,侯将军现在能入殓吗。”

王德面色一红,“咳咳!”咳嗽一下,然后使劲清清嗓音:“夏副官,靖王爷已经说了,那就抓紧入殓。此地到鄠县牛首山,还有上百里之地,您们及早动身吧。”

“谢王公公。谢韦侍郎。”

夏德仁说完,从马车上提下一个包裹。打开后,里面露出崭新的玄色衣袍,黑色冠冕以及朝靴、玉带等物品。

两位上了年纪的士官,走过来,帮着除去侯君集外衣,打来净面水,开始为侯君集擦拭身体。

两位士官手法娴熟,动作麻利,一刻钟后,侯君集的寿衣、寿袍、衣帽已经穿好。

十几个士兵,一跃而上,用劲将厚重的铜棺盖子,推向一侧,靠在马车围栏上。

李绩走到中军大帐的中央,对着侯君集的头部方向,弯腰鞠躬。

高声念道:“向侯君集遗体默哀三分钟。”

李绩话毕,大帐西侧几位胡人随即奏响心爱的土琵琶、胡琴、刁琴,吹响玉笛,牛角和海螺号。

音乐低回,声声呜咽。

李绩忽然抬头:“默止。”

停了五秒钟,李绩声音又起:

“下面,向侯君集遗体三鞠躬:一鞠躬,再鞠躬,三鞠躬!”

然后,他绕着侯君集身体走了一圈,做最后的遗体告别。

王德、韦挺、夏德仁、余红等人,依次环绕侯君集遗体一周。

简单的告别仪式后,李绩亲自站在马车上,指挥着众人将侯君集身躯抬进铜棺。

按照习俗,棺材内四周放置一些侯君集生前喜爱的物品,无非是老玉,鼻烟壶,指环扣,唐三彩、丝绸制品,茶叶,水壶,毛笔,宣纸等。

余红从里屋拿来两瓶洛阳牡丹红白酒,交给李绩:“给他放里面,侯将军平常爱喝几杯。”

李绩接过来,小心放在侯君集的头部位置。

他轻轻将一方锦被,盖在侯君集的身上。将一枚和田老玉,放在侯君集的嘴里。

又将侯君集的头部冠冕扶正,将一双平跟朝靴,给他穿在脚上。

李绩做完这一切,转身看看王德,然后双手抱拳,颔首道:“王公公,请上来最后看一眼侯尚书。哪里没有做到的,请提提建议。”

王德双手梳理一下脑后长发,理一理紫红色长袍,一个弹跳,跃上马车。

他弯腰作揖,然后伸着脑袋,低首查看一番。

忙赞道:“靖王爷,果真心细如麻。应该说成殓这些规矩很复杂,侯将军也只能简化程序了。”

他抬头再次向李绩作揖:“考虑的很周全,你让我来办这事,说不定不知道要漏掉多少步骤。就这样吧,这都是做给活人看的。人死了,他也没法知道。”

王德说着话,眼圈渐渐发红,最后,一滴清泪滴落在紫红色的长袍上。

“靖王爷,盖上棺盖吧。唉,人啊人——人生就是一场戏,戏演完了,也就退场了。”

他又向铜棺一鞠躬,嘴里高声叫道:“侯尚书,一路走好!老奴告退了。”

等王德下车,李绩往车头一站,双手环绕周身,从身上掏出一张纸片,点燃了,呼的一声响,身子腾空而起:“众人散开——”

夏德仁带着一帮弟兄,呼啦一下,向四周散去。

“砰!”只听空中忽然一声霹雳炸开。

顿时长安西郊上空,霞光万道,紫气东来。万里长空祥云朵朵,群雁翱翔,蝙蝠振翅。

李绩脚踏祥云,双手用力,一道道白气笼罩着铜棺。“起!”他一声断喝。马车一侧的厚重铜棺盖,倏地一下,从平地上慢慢升起。

随着李绩手势变换,棺盖不断调整方位,十秒过后,“啪嗒!”一声闷响,棺盖复位。

夏德仁忙领着众亲兵靠近马车,只见四颗褐色铆钉,从空而降,嗖嗖嗖嗖——铆钉沿着四个方位,钻入棺盖。

“启程——”

随着李绩一声吆喝,马车徐徐启动,沿着长安御道,直奔牛首山而去。

李绩落下祥云,再次向王德施礼:“王公公,本府还要护送侯君集的灵柩南下,等有空,本府一定邀请您和韦侍郎喝酒。 ”

王德笑笑,双手抱拳:“靖王爷重情重义,爱朋友、爱同事,堪称帝国楷模。老奴回宫一定禀告陛下,让陛下给您褒扬。”

李绩忙忙摆手,推让道:“唉,分内之事,何必挂齿。再说了,侯君集生前也做过轰轰烈烈的大事,既是开国功臣,又是一代战神。西征高昌,降服吐谷浑。战突厥,扫残匪,哪一件战功,都可名垂青史。本部堂一向光明磊落,侯君集的家人远在岭南,您说我也得让他风风光光下地才好,举手之劳,不必张扬。人生一世,草生一春。政声人去后,侯君集的功过,自有后世评论。”

李绩说完,泪眼婆娑。

王德看见李绩痛苦之状,连忙劝慰:

“靖王爷,您为侯君集的事,已经尽力了。按道理,这是陛下的安排。皇权大于法,生死君定,您我不过是执行者而已。他既然认罪伏法,我们深表同情之外,就是要汲取教训,看好自己的人,守好自家的门。守土有责,守土尽责,不再让夺嫡悲剧重演。只要您我恪尽职守,我们的做法留给世人评说去吧。”

李绩见王德有感而发,不乏真知灼见,忙道:“那是,那是。王公公言之有理。哪个人前不说人,哪个背后无人说。只要我们对得起自己的良知,走自己的路,让人们去说吧。”

李绩稍微稳定情绪,与王德、韦挺等人握手言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