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啦!”
淡黄色津液,从一个小个子狱卒裤腿里,流出来。
一股熏人的腥臊味,在廊道空气中飘散着。
“嘭——”
另一个黑脸狱卒,两腿打软,呼愣一声响,后脑勺撞击在廊道的地板上,发出瘆人的叫声来。
李绩擦擦手上的黏涎,面如秋霜,声调简洁而干脆,看着狱卒们的丑态,低声吩咐道,“把典狱长装在麻袋里,沉入大明湖。然后,你们去通知裴公一声,要他增加人手,把晋阳宫的大门看紧一点,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声音极低,两个狱卒听来就像耳边炸雷声。噗噗——两个狱卒就像得到了赦令,急忙跪地,爬行两米后,叩头拜谢。
他们遵照李绩的指令,一人抬头,一人抬腿,拖死猪一般,将王焕章拖到廊道的尽头。
小个子狱卒从耳房里拿出半新的麻袋,二人合力将典狱长装进去,然后,用一根细麻绳扎紧袋口。
放一条拇指粗的麻绳,拦腰捆住麻袋,留个扣子。
黑脸狱卒用一根撬棒插进扣子里,两人抬着麻袋,趔趔趄趄地直奔大明湖走去。
远远地看见十几只黑色的神鸟伫立在湖边,眼睛盯着他们看,两个狱卒吓得坐在地上。
半晌,看着大鸟始终一个姿势,他们这才明白过来,这些鸟都是死鸟。
二人慌忙起身,重新抬起麻袋,走到湖边,看看原野里无人,猛地一用力,就将麻袋沉入湖里。
麻袋的影子渐渐没了,两个狱卒这才抹去头上的汗水,一路小跑,到后面的大殿去找裴寂。
……
“一场虚惊啊。郡主,吓着您了。”李绩回屋关上房门,王丽质还在哆哆嗦嗦的。
他倒了一杯大理普洱茶,递给王丽质。
“王爷,这王焕章可是并州府衙的官员,不见了,怎得会有人找。他不回家,家里人也会到府衙要人的。驸马要是找你要人,咋办?”
“找我要人?不会吧。”李绩也给自己的杯子添加热水,笑着打着哈欠,“郡主,只有你知道王焕章是怎么死的。你不说,难道驸马爷能知道是我杀的。”
“王爷,我不说,那两个狱卒不会走漏风声?”
“不会的。他们看见了王焕章的结局,如果告密的话,除非不想活了。再说了,我已经用剑气断了他们的声带,以后,只能打手势和人家交流。”
“啊!”
王丽质听到这里,惊得目瞪口呆的说不上话来。
“郡主殿下,你知道的,祸起萧墙的道理。我不杀他们已是开恩了。至于王焕章,此人就是一条毒蛇。这老儿一日不除,你我都不得安宁。你父亲那里,公事公办,结果如何,自有朝廷定夺。只要我们早下手,就会化险为夷。”
他话音未落,门外响起敲门声。
“咚咚咚!”
门外三声响,裴寂带着鸭舌帽,身穿狐皮大衣,推门而入。
见到李绩变回原形,也着实吓得不轻,知道本来就是如此,便稳稳情绪,轻轻笑道,“王爷,你可回来啦。我听裴仁说你去了北极地,老夫担心的要命啊。”
裴寂来了。
说明狱卒手语打得还算到位。
李绩眉眼含笑,抱拳当胸,应声道,“裴公,你别说,这还幸亏去了一趟北极,你看,我这容貌刚回来就改变了。说明,北极地本是酷寒地带,看来灵气也很充盈。对修身养性有好处。”
裴寂笑笑,靖王爷还想骗我。
易形术又不是第一次见,在江湖摸爬滚打几十载,什么法术没听过。
“靖王爷,这本来就是您的容貌,也没啥大惊小怪的。易形术老夫也见过,什么杨二郎七十三变,什么白骨堆变成美少女。什么狼人变成太子等等传闻,小说里多得是。您是恢复了本来的面目,去伪存真。恭喜、恭喜!”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紫色的镶金戴玉葫芦瓶,悄声道,“这是大食国一个白人友人送给我的养生保健药,你深入虎穴,救人,取回禁物,身子一定受亏。好好补补,不然以后没有好身体。”
“裴公,这么稀罕的丹药,您老还是自用为好。再说,我身体也没有那么娇贵。”
“拿着吧,老夫的保健品多的是,你别替我担心。这年头都兴修仙炼丹,老夫跟孙思邈老交情,这养生保健的常识也多少懂一点,什么都是假的,身体好,比什么都强。”
“哦!裴公的养生秘笈能不能透露一点?让我也见识见识。”李绩伸手接过丹药瓶,颔首低笑。
裴公忙忙摆手,自己的这点水,哪能在李绩这位相师面前显摆。
“老夫知道的是皮毛,不敢班门弄斧。以后单独交流。再说了,郡主在此,这些旁门左道,老夫也不能口无遮拦吧。”
裴公咽下一口津液,上下牙齿磕碰七次,这才接着往下说道,“王爷,晋阳宫我可是给你看管好了。一根针,也飞不出去。我在这里待着很舒心。当官不当官的,无所谓。再说,老夫的官瘾也过足了。”
裴公如此看淡仕途,大有淡漠名利之态,令李绩心下佩服。
大唐开国功臣,想当初,可是一言九鼎,左右逢源,如今沦落到皇家别院看家护院的总管,不免令人唏嘘。
李绩看见裴寂的头发已经稀疏灰白,一双深邃的三角眼,两边挂着深深的鱼尾纹,说话的时候,门牙少了三颗。
他暗叹,一朝君子一朝臣。谁都想用自己的人。用人之道,才是帝王之术。
至于当局者,只能一切随缘。
朝堂之上,要你干,你就恪尽职守。
退隐江湖,退下来,你就顺其自然。
从一线退居二线,从二线退居管理后勤保障,看守皇家行宫别苑,也是一种人生乐趣。
要是皇上令你去看守皇陵古墓,你也要无怨无愧的欣然应往。
这就是大道至简。
昔日的晋阳宫,何等辉煌与荣耀。
三千佳丽,穿金戴银,着锦披绣,见到裴寂总是“裴公、裴公”的叫的鲜甜。
姑娘口甜如蜜,想得到皇上的青睐。自古以来,妃子争床已是宫闱常事。
巴结一下这个皇上的红人,也好得到接近皇上的机会。
情商比美貌重要。
自恃清高,未必就是好事。
对于裴寂而言,坚守的,只能是恪尽职守。人只要有情感寄托,心便是晴天。
他对晋阳宫有情愫。也一直牵挂着这座丽宫的未来。
这晋阳宫,差一点被李渊毁掉,要不是裴寂早有打算,做了李渊的工作,现在可能就是一片废墟了。
破坏一个已成的世界,对于一代帝王,很容易。
守住昔日的胜境,对于一个鞍前马后的能臣,那就难上加难。
李绩到并州上任,又投入巨资,对晋阳宫进行彻底修葺,里面的生活娱乐设施一应俱全。
什么游泳池,老年活动中心,读书角,理疗所什么的,都有专人看管。
作为一个穿越人,操作这些事,轻车熟路。毕竟知识储备已经丰富。
每个青年人,都有自己的梦。
李绩一直在圆梦。他想将晋阳宫建成一个设施配套齐全的帝国养老基地。
这不是政绩工程,这是留得住经典。记得住乡愁。
为的,想将两朝遗老接来颐养天年。
遗老们的所作所为,在历史的长河中,已成过去时。在李绩看来,不争对错,不翻旧账,和谐相处,总结经验。
这才是和为贵的目标。
至于他所做的,无论对错,功过留给历史。
在唐代构建一座规模宏大的养老机构,首先要确定一位大总管。看管晋阳宫的人选,无疑,裴寂是他的首选。
说实在的,他把自己的想法告诉裴寂的时候,这位昔日的副宫监,激动地三天没睡觉。
他经常跪着遥望江南,心里默默给杨广祈祷。
愿他的神灵早日安生。
其实,已经得了“日落综合征”的杨广,正躺在靖王府水天一色别墅里,晒着午后的阳光,日子过得很舒心。
自从李绩与余红的婚事定下来,他就焦急地催促着这个靖王爷能早日完婚。
催促多次,只因聚少离多,杨广又有时记性差,渐渐地也就淡忘了。
据管理别墅的谭家湾战队队员密报,杨广近期,每在黄昏时分,就会出现情绪紊乱、焦虑、亢奋和方向感消失等症状,持续时间常为几个小时或者整个晚上。
“日落综合征”发作时,杨广甚至记不清自己是谁,在什么地方,正在干什么。
常常一个人在夕阳里疯跑。
有时,看见年轻的守卫队员,竟然妄想着,呼唤出:“阿绩、阿绩,我的儿啊——”
然而,东都靖王府庄园别墅里发生的这些情况,只有一个人知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