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笑间,门口光影闪烁,一位二十多岁的后生,身着月白长袍,在门外站定。
门边放置一张咖啡色长条桌,桌上摆放着一本烫金簿子。
他翻开签到簿,在自己的名字后面,用工整小楷,署上自己的名字。
后生举手投足略显拘谨,面露菜色。他抬头四望,猛然看见远处一桌那位少年的身影,浑身不由得一阵哆嗦,念叨一句:“他,也在此。真是巧合。”
里桌的少年转头一瞥,与进来的月白长袍四目一对,互相惊讶半晌。
那后生面色微红,心有疑惑,便踱步至少年身旁,在一个空位上落座:“二弟,近期何不回家看看。听说东都江家被灭门。刑部已经督办河南府尹速速破案,大街小巷张榜捉拿凶犯,如今都城风声鹤唳。”
少年面不改色,月白长袍死盯着少年的脸,察言观色,想看出一点蛛丝马迹:“案子有眉目了吗?”
“哥,东都别驾莅临洛阳县督办。朱县令很挠头、彻夜不眠,眼睛已经熬成熊猫眼。不知道还有其他消息吗。”少年心有猛虎,细嗅蔷薇,一息之间,便恢复平静。
月白长袍面对少年的反问,面色慌张,注意到少年面露窘色,一种忐忑不安渐渐涌上心来。
然而,他一时又无法实锤,血案的背后到底谁是真凶,疑窦丛生。只要不涉及家族吉凶,谁是杀手,这与他并不重要。
至于,在洛神酒店与少年相见,后生并不惊讶,凭两位大儒的青睐,聚会少不了他。
且,东都的名流,在学术儒学领域,圈子极小。
初唐,东西两京,凡学六,即国子学、太学、四门学、律学、书学、算学皆隶属国子监。
国子学生三百人,以文武三品以上子孙,若从二品以上曾孙,以及勋官二品县公、京官四品勋封之子为之。
太学生五百人,以五品以上子孙,职事官五品期亲,若三品曾孙,以及勋官三品以上有封之子为之。
四门学生一千三百人,其中五百人,以勋官三品以上无封,四品有封,以及文武七品以上之子为之。
八百人以庶人之俊异者为之。庶人之子,称为俊士生。
月白长袍暗想,自己实为俊士,而,二弟又算什么生源呢。
至此,月白长袍嘴角露出一丝微笑。
此时,一位身材丰腴的女孩,走近大儒王鸿基,“恩师,这座次如何安排,要不要男女有别?”
没等大儒赐教,那位在门口等候清荷的学子欢笑着,“老师,别分了,古语‘父子不同席,男女不同床。’咱们皆为学六之生,平日里就熟悉。”
少年仔细看看女生,肌肤盈丰,绿袖下露出葱段般玉臂,宛若凝脂。
小女生是段子手?为何一激动,将“男女不同窗”说成“男女不同床”。
王鸿基憋了一眼女生,摆摆手,“好好,青莲同学刚入学,不懂清规戒律。在家里散漫惯了,也好,今日聚会,咱就放开一下。随意落座。”
另一位大儒李慕白呵呵几声,“重在务实,那些腐儒枝节还是先放下。只要玩得高兴,斯文又算什么东西。”
少年自然与低年级的几位新生同桌。除了月白长袍,他一看,自己竟然是年纪最大的一位。
“这位师长,您是哪个班的。”青莲看着李绩低头喝茶,好奇的问道。
“江湖班。”
他调侃一下,对方疑惑之后,轻启朱唇,“哥,你是特招生?”
青莲眨巴着一双明眸,悠悠叹气,“怪不得,我一直没见到你。”
“相逢何必曾相识。”少年低头喝水,来了一句诗。长长的睫毛吸睛摄魂,青莲一双明眸露出惊异的眼神。
“我什么班的,你可以问问两位大儒。”少年忽然冒出一句,语气淡淡的,似乎无所谓。
“哦,你这是小班教学。”青莲赞叹一声。
“什么特招生,我看就是一个冒牌。你们有谁见过这位布衣?”
月白长袍一看,一个十四五岁的黄袍公子,指着二弟。
他心里一阵紧张,生怕有人起来指认。人怕打脸。二弟难道忍受得了。
正当月白长袍心里担忧,他忽然看见二弟用右手食指猛地一点桌面,听见“呼”的一声,一只茶盏化成一道弧线,一息之间,没入黄袍公子的颅脑。
“啊!”黄袍顿感头部一涨,用手反复触摸脑颅,竟无异样。
月白长袍以为自己看花眼,一只茶碗落入脑部,浑然不知,这是何等神力所为。
“二弟何时修炼如此绝世之功,真是了不得。”
“是啊,我们班上没有。”一个娃娃脸讥笑道。
“特招生,难道是能人异士。”青莲收敛起笑容。
“哈哈哈。”月白长袍忽然看见二弟发出一声大笑。
接着,转脸盯着那妹子看。
黄袍公子,用手再指少年,“小子,往哪看的。青莲妹子也是你等随便看的。”
少年心道,“别再横了。不就是官二代吗。明天就在家躺着吧。太学生有啥值得傲慢的。”
“大哥,别在意。白虎的老子是怀化将军。从小就是傲气十足。”
少年还不管什么将军不将军的,在他眼里都是浮云。
他倒觉得这妹子很逗,马上眉眼含笑,“你是大班生,那么,大哥考考你。”
“考我?”
青莲不以为然,我未入太学就有专职的老师早教,还怕你一个特招生。
特招生基础不一定比我牢,青莲有点不服。
“你看戏吗?”少年依然低头品茗。
“看啊。咱家从我一出生,就有个大戏台,只要有庆生等喜事,或者春节、中秋,都会唱戏,有自己的戏班子,有时请外地的戏班来唱。”青莲一脸的傲娇。
“常有一句台词:‘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那么,问题来了,古人是愚忠,还是不敢反抗?为什么不装死或逃跑?”
少年的问题一说完,青莲眉头一皱,脱口而出,“是啊,这些人为啥不反抗?最起码可以逃跑啊。”
半晌,青莲呢喃不语,答不上来。
一般情况下,皇帝赐死是一种体面,甚至是一种恩情。至少你死了,家人还能保全,子孙还有机会。
你要不是和皇帝沾亲带故的,还享受不了这个待遇。
少年说了一个例子:
汉朝初年,汉文帝刘恒的舅舅薄昭,在刘恒小时候,就在其身边,算是至亲。
文帝在位期间,薄昭几乎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但是薄昭膨胀了,竟然杀了朝廷的使者,触动了文帝的底线。
因为太后在,文帝不想背负杀舅的罪名,于是让公卿大臣去薄昭家里吃饭,劝他自杀。
大家从早劝到天黑,薄昭就是不肯自杀。
文帝又安排大臣着丧服轮流去他家哭他,薄昭无奈自杀。
少年说到这,隔壁桌的王鸿基、李慕白两位大儒很诧异,清扬不仅诗句作的好,而且博学。
如此多才多艺的俊才,不入太学,岂不是浪费人才。
青莲心下暗叹,特招生的问题有点古怪啊。
皇上赐死,自古有之,可以说是一种体面地死去。
臣子能拒绝赐死吗?
少年给出答案:“肯定是不可能的。你说薄昭他想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