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二叔必定是公差之人,在外公干也经常招待一些外地差人。互相往来,吃个工作餐也是常理。

当然绝不是大吃大喝,一个小小的县衙,衙役们的薪酬有时就不能按月发放,也没有闲余资金供吃喝。

回李府还有一段路程,他对于皮县令的盛情,没有过多推辞。

落落大方的坐定,随意取茶。

他发现皮县令比往日热情地多了,自己内心也就有点发飘。

不一时,饭菜摆好。一盘猪头肉,一碗猪大肠,一盆青豆渣,还有一筐玉米窝头。

李清扬与宋公子群殴一案既然尘埃落定,也就一页掀过去。

皮县令深知朝堂官场水深,今后说不定还得指望李家父子的关系,今日明摆着人情,还不顺水推舟、就腿搓绳。

他鼓捣着,从偏房的柜橱里倒腾出一坛十斤装的老酒。当然这酒也是清扬老弟春节前奉送的,拿出来招待李氏父子,正好派上用场。

三人分主宾坐定,便觥筹交错起来。

李清音带着清韵在一旁喝水,清扬哥哥无事,她也就无忧。不过,她不时地向门外张望,其实是期待二哥的身影出现。

思绪就是这样奇怪,以前互不交集,也没有过多的牵挂,而今,一场官司拉近了彼此之间的距离。

最起码,李清音感觉得到,自己内心的那份挂念和希冀。

酒喝二八盅,皮县令的话开始多起来。“清溪弟,我现在终于明白什么是教育的差距。高层次的教育,不仅知识面广,而且能结识多方大佬。”

李玉石明白皮县令的话中之意,忙忙摆手道:“皮县令,不要老夸奖我。王鸿基教授不是我请的,那是二弟自己的关系。至于中原五白,我也不认识,那是二弟自己约来的。”

“噗——”

皮县令听罢,一口老酒忍不住喷出来。他忙用纱巾擦干嘴角,连声道:“不可能,不可能。清扬弟从小我就认识,东家溜、西家逛,不学无术的胚子。”

“他能结识最高学府的大儒,这不是瞎猫碰到死老鼠。再说了,他一天痒序未进,大儒又看中他什么?”

李玉石一时语塞,皮县令沉吟半晌,琢磨道:“至于结交司天台的白衣,那更是不沾边了。司天台从事的研究课题,都是高精尖的项目。你仅凭会看相,看风水就能忽悠住那些人精,还是别扯犊子了。”

他若真有一身本事,也不会再回到小李庄寄人篱下,在山神庙也不会待得很久。

“要不就是,他失踪的这段时间里,发生了质的变化。恶补圣贤书、拜师学艺、修为提升、做事左右逢源,人变得圆滑、老于世故……”

脱胎换骨,也不会这么神奇。皮县令忽然惊出一身热汗来,将一口老酒咽下肚:“是啊,那赵捕头提来的银子数量不菲,这清扬出手阔绰,想必自有其过人之处。”

“海水不可斗量。人心难测。整日里混个脸熟,不想清扬还有这么大潜力。”

皮县令端起酒杯又一次一饮而尽:“今后,还得多长个心眼。谁是高人?大隐隐于野。清扬会不会就是大隐之士。”

小女儿还在大女儿的怀里熟睡,李二叔多年未回,心里还惦记着家中的婆姨。

回去太晚了,不免婆姨怪罪,还是早点收场。

说了一番体己的话,李二叔父子与皮县令分别。这才租用一辆马车,带着两个女儿回家。

李玉石自己骑着一匹马,把父亲的马牵着,一路往家赶。

……

苏家别墅。

老太太依然仰躺在一张软榻上,两位锦衣婆子端着汤碗,小心地将汤匙里的参汤渗入老太太的牙缝。

快一个月了,有时睁眼,有时闭眼。

睁开眼睛的时候,无论家人如何呼唤,老太太的眼睛只是保持一种状态,眼球呆板,动也不动一下。

苏清荷未毁容前,整天整夜看守着奶奶,自从她自焚毁容,已经多日不能看见老太太。

今天,她静静地坐在沙发上,等候着家人的决定:为自己招婿。

她的心已经死去。

以前天真烂漫的女孩,一去不返。如今裹着一身白色的纱布,除了鼻孔和嘴巴露在外面,其他部位全部蒙在多层的纱布下。

最后的时刻就要来临,苏家所有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来了。

老太太昏迷不醒,按规矩临到老大继承掌门一职。

今天是苏家老大苏炳辉为侄女苏清荷招婿的日子,经过层层遴选,最终有八人进入初选范围。

苏清荷的父母坐在下首,看着房间里的准女婿们,一脸的愁容。

“当初要是不那么紧逼,也许小女就不会落下残疾。”苏炳晨心中懊悔,看着斜靠在沙发上的女儿,心里又巴不得有人娶她。

入选的人,高矮胖瘦,有丑有俊。李绩也在名列之间。

一位头发花白,左手拄拐,右手颤抖不停的老者,艰难地站起来,他向苏炳辉点点头,朗声宣布道:“诸位安静一下,我受苏家委托,全程主持苏家小姐苏清荷招婿一事。”

他清了清嗓子,“现在,我宣布,成为苏家女婿的是……李绩。”

全场寂静。

只有沙发上的苏清荷发出“呀”的一声,心道:“李大人,你不是去长安了吗。我现在都成丑八怪了,你还来干什么。”

“可我,这个样子如何面对您。你还是走吧。”

落选的人灰溜溜的离开苏家。

正厅里只有李绩站立不动。

“小子,猪走千里也吃糠,狼行千里也吃肉。这就怪不得老夫了。”苏炳辉一脸的幸灾乐祸,“你也不撒泼尿照照自己,这就是你的命。”

这时从人群中走出一位二十多岁的白袍后生,他就是苏家的长孙苏刚。

苏刚看着李绩不动,从后面伸手一拍,在他的手将要落下的瞬间,“呼!”

李绩身形转换,啪哧一声拿住苏刚的腕部:“伸手必被捉。”

“哎呀哦啊——”苏刚疼得呲牙咧嘴,面目狰狞。

“快放手,都是一家人了,成何体统。”苏炳辉忙忙解劝。

“去——”李绩看也不看苏刚一眼,随手一送,他向后倒飞出去,砰的一声摔在地板上。

李绩的目光停留苏清荷身上,看不清她的外貌,却发现蒙住眼睛的纱布被泪水打湿。

“清荷,这事就这么定了。我和你爹还有事,你自己回去。”她的母亲唐婉君面无表情,拉着丈夫苏炳晨的手,转身离开。

苏家的人就像看猴一样盯着李绩,“这么高大帅气的英俊男神,居然入赘苏家,我看是不是脑子坏了。或者是穷疯了。”

“这小子八成是找不到媳妇,乖乖,喝了。”

李绩毫不在意这些吃瓜人的指指戳戳,信步来到苏清荷面前,弯腰蹲下:“清荷,你怎么这么傻。为啥要自己毁容。”

突然,他提高声音:“清荷,我不会让你再流泪。从今天起,我们就在一起。”

他双手搀扶起苏清荷,“跟我走。”

一辆豪华马车缓慢驶入靖王府。

李绩把苏清荷从车舆上搀扶下来,领着她进入后院。

一阵牡丹花香扑鼻而来。

“李大人,这是哪里?”苏清荷轻声问道,“像是花海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