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秋缠着绕着一条白丝巾在右手上,口吐白气,哆哆嗦嗦地嚷道:“大爷,你看着天太冷了,清水鼻涕呼呼的,晚上给大伙加个菜,弄几杯小酒暖暖身子。”

“嗷嗷叫个啥嘞,好好干,晚上把‘稻花香’那片土翻起来,我就让大伙多喝几杯。这酒就是我在山神庙时攒下的。”

“哦啊哦啊哦!”十几个少年一听管家承诺了,发出一阵欢呼声。这翻地的速度也就比先前快了很多,洛阳铲也就像飞了一样,泥土不住地翻新,一股清新的泥土香味,随风飘散着。

李艾的眼里出现几分祥和,鱼尾纹不断地抖动着,心里边放松了一些。

距离工期越近,李府的供用需求也就越多。好在宇文述前期已经将山石、池塘、甬道、园林造好,很多新家具已经运到,这时只需要重新摆布,清洁卫生即可。

李艾知道主公的爱好,那就是爱清洁。平日里衣服平平整整的,桌面、地面、墙面整洁如新。他指挥这些小厮、丫鬟用心打扫,确保整个大宅一尘不染。

“奶奶,他真得那么厉害?”

女孩半信半疑的问道,她心想,是不是奶奶在放烟雾弹,哄着我开心。

东都洛阳繁华闹市区,紧邻店铺的大道上,走来一老一少。

那位老人,也就是女孩的奶奶,身姿挺拔,饱经风霜,脚步虽然很小,但是步履频率很快,走得很稳健。

身旁那位小的,是一位绝色少女,一身红衣,在秋日里仿佛就是一团火。头发高高盘起,就像嵩山一样高耸。身形凹凸有致,显得小巧可爱,年纪不过十六七岁。

“奶奶,咱们去接什么样的大人物,还要您老人家亲自前往。”

旁边七旬银发阿婆,止步慈笑。

“傻丫头,你是不是看不起他?别看他出身低微,他可是靠个人打拼上位的青年才俊。”老人回头。

女孩贝齿轻咬薄唇,黑葡萄般的眼睛里,藏着满满的不愿。

奶奶忽然打开话匣。

“我再重复一遍,我说的是你的未婚夫。他与你同年同月同日生,这是天作之合,见面你可要热情一点,不要惹我生气。小丫头,就是嘴快、话多、心眼多。”

“奶奶,你这也是太执着了,这都是大隋天下了,北周时期的承诺,还能算数。指腹为婚,不过是大人玩的亲情游戏,现在已是杨广执政,你还念念不忘当年婚约。”

“不许胡说。你爷爷与他的爷爷同在边关驻守,在抗击突厥的恶战中,双双战死。他们唯一的希望,就是两个娃娃结为百年之好。”

奶奶的小脚一用力,脚下的一块大青石板呼啦一声,裂为八块。商业街上的小商小贩,直吓得目瞪口呆,大气不敢出。

女孩见惯了奶奶的内力,心里一点也不紧张。“一个山神庙里的小相师,装神弄鬼的,有什么出息。”

老人提高嗓门,肃然说道:“他和你一样的年纪,可是做过睢阳县长、平原郡通守、荥阳郡通守的。”

女孩不依不饶:“奶奶,在东都洛阳不要谈官职。一品、二品大员多了去了。通守、县长的,五品、七品的还算官吗。”

“他有阴阳双修剑,斩神、斩人、斩鬼魅魍魉,他是神仙转世。”

“好了,奶奶!我知道,他很有本事。不然,也进不了东都。要是没有能耐,生逢乱世,再有十个八个的他,也早就没了。”

奶奶平静地说道:“你知道的只是一小部分,他打死张须陀,活捉裴仁基,架空瓦岗寨,结交李氏父子,与李二郎八拜为交、生死故友。”

“这个人就是荥阳王李绩。”

女孩失声道:“怎么可能?他才十六岁啊!”

奶奶不再啰嗦,已经加快脚步。

“你要是不同意,我就一掌毙了你,你要毁婚,只有等我死了之后。现在,老实跟我去见你的未婚夫。”

红衣少女嘟囔着嘴巴,脚步加快,这一老一少直接往丰都市而来。

无独有偶,天下巧合。

这时,远在荥阳的黄河岸边,汜水板渚码头上,走来三位年轻人。

一位少年一身长衫打扮,十分帅气;身边一位妙龄女郎姿色娇俏,美目顾盼。

一位小厮模样的少年,手提一只方方正正的柳条箱,箱体很重,里面不知道装着什么贵重的物品。

这少年就是大隋荥阳郡少年通守李绩,那位依偎在身边的女郎就是洛阳酒家的少女老板余红。提着柳条箱的白净小厮就是荥阳郡亲兵营都尉宇成。

三个月前,李绩与余红邂逅于洛阳酒家,老杨和许公从中撮合,两位青春少年一见钟情。在酒桌上,相约一同前往东都,酒厂昨日竣工,今日,李绩就和余红起身动行。

黄河之水天上来,一片浑浊的浪花飞溅。

吉化、裴仁基等送行人员看着船只渐渐消失,这才上马返回大营。

就在李绩拿到钥匙的一个月后,管家李艾终于能拄拐行走了。他本想通过决斗稳住领袖之位,无奈翟让骁勇善战,二者平分秋色,不分伯仲。

为了暂时平和瓦岗寨内部的争执,李艾奉命前往东都,当起专职的管家,替李绩整理宅院。

李艾将刘府、郇府上百号人全部移居东都,只留一些老弱奴婢收拾房间。

随后通过船只,沿着黄河,逆流西进,将郇府、刘府府库金银、珠宝玉石、古董瓷器等贵重之物,打包装箱,雇佣专船,转移到东都李府大院一间秘密的暗房里。

这一切只有他一个人秘密执行,李艾心里清楚,主公已经将他视为股肱之臣。他已经不属于自己,属于主公,属于李府。

无论自己是一位流民,还是瓦岗寨的领袖,他都把自己定位在仆人的位置上,这一点来不得半点疏忽,弄不巧就会翻船。

在山神庙主公冒着杀头危险,从官兵手中,救下自己的性命,还好心收留自己。在兵荒马乱的年代,自己能活下来,全靠主公的护佑。

山神庙被官兵围攻的那日,他与主公骑马外逃,为了保存生存的种子,自己与主公洒泪而别。

从那时,他弃主公一个人骑马逃走,他始终觉得愧对主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