虔州城明德坊,一栋外边看起来很普通的宅院里,两名男子相对而坐。
他们中间摆着一张棋盘,还有一壶茶,两个茶杯。
此时两个人正在下棋,他们的棋风赫然就是江波之前带来的后世风格。
这两个人正是虔州司法参军事何志武,以及他的大舅子吴信仁。
何志武今年四十岁,长得非常普通,可以说毫无特色。
不过此人目光平和,给人一种沉稳冷静的感觉。
他属于上司一眼看过去,会喜欢的下属。
一看就知道这个人有眼色,务实。
大唐时期,一般府衙下面还会有六槽,对应的就是朝廷六部。
这六槽官员都是有品级的。
而实际上是分为七个部门,分别是司法,司功,司仓,司户,司田,以及司兵,司士。
其中司法有四名司法参军事,而其他部门全部都是三名参军事。
各部参军事并没有部门上官,都是直接隶属于州府最高官,或是知府,或是刺史以及大都督。
何志武是本地人,他从小在虔州城长大,后来机缘巧合,游学时得到了河间郡王李孝恭的赏识,安排他一个小官。
之后他走通关系,回到了老家虔州,成为了虔州衙门的司法参军事之一。
这虔州府衙门有品级的官员一共二十三人,他这个职位虽然算不上显贵,但在虔州也算是统治者了。
何志武的小舅子吴仁信今年三十五岁,他长的白白胖胖,看着就像是一名富商。
此时吴仁信拿着一颗黑子,一边思索,一边喃喃自语。
片刻后,啪的一声,他将黑子拍在棋盘上。
何志武白了眼自己小舅子,随后缓缓落子。
两个人下的很认真,棋局上厮杀激烈。
半个时辰后,何志武小胜吴仁信,他轻笑起来,举起茶杯小饮。
吴仁信左右看了眼,随后小声说道:“姐夫,你说我有把握吗?”
何志武扫了眼吴仁信,起身关上房门,随后坐了下来,低声说道:“只要曾继明下来,你必然可以上去。”
曾继明是虔州东市令丞,他是九品官。
而吴仁信是赣江津丞,从九品官。
这东市西市都是虔州城里的市集,专门交易的地方。
而赣江边上,同样也有一个市集,叫做赣江津。
朝廷在这里设立了一个官职管理这个市集,这个官职就是赣江津丞。
实际上不仅仅是赣江,长江沿岸各个府县,一般都会有津丞,他们大多是从九品官。
这个江边的市集,都是打渔打猎的人,懒得进城,在城外售卖。
倒也有一些油水,但是跟城内的市集令丞没得比。
这虔州城的几个令丞都是从赣江津丞爬上去的,一般来说,如果有令丞空缺,就从赣江津丞提拔。
毕竟都是管理市集,这工作性质比较接近。
吴仁信在赣江津丞做了两年了,他早就想要挪动一下职位,奈何晋升渠道有限啊。
府衙其他地方,就算是有空缺,都不会找他,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从赣江津丞上升到虔州城内当令丞。
一个月前,曾继明失手推了曹立轩,结果这个曹立轩当天晚上就死了。
吴仁信也不懂什么律法,不明白这是一个机会。
但是何志武却是很清楚,这是一个驱赶曾继明的好机会。
他就是要把这件事闹大,就算最后无法给曾继明定罪,也要让上官憎恶曾继明。
而且这刘清是城外大族刘家的人,他们安排几百上千人来闹腾,就算是江波欣赏这个曾继明,也不会录用他的。
何志武顿了一下,接着说道:“尸体处理好了吗?”
“处理好了,已经烧了,绝对不会有任何痕迹。”
不仅仅是何志武安排人去怂恿刘清告官,也是他让吴仁信派人把曹立轩的尸体烧毁。
何志武还是有些不放心,又一次问道:“真的确定了吗?绝对不可以留下尸体,明白吗?”
“姐夫,我亲眼看着呢,真的烧毁了,本来还有一些骨头,但被我用石头砸碎了。”
何志武松了一口气。
他虽然是靠着关系上位的,但他可不是没有真本事的草包,对于大唐律,他非常熟悉。
他知道大唐的死刑案,必须要有尸体,不然的话,根本不会予以立案。
正所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从战国时期,华夏大地就一直这么规定。
大唐律“但凡人命之事,须要尸、伤、病、物、踪,五件事俱完,方可推问”。
这就是说但凡是命案,就必须要有以上五点。
“尸”,是指尸体。
“伤”,是指经过尸体相关的伤痕,以及致命伤口。
“病”,是指尸体检测过后,具体的死因。
“物”,就是指物证人证,尤其是指致命的杀人凶器。
“踪”,就是指具有足以证明行凶情节的证物。
而这其中尸体是一切的基础,如果连尸体都没有,那么根本就不会立案。
这刘清认为她丈夫死的不明不白,是曾继明所为。
但依照规定,府衙现在没有找到尸体,根本不可能立案。
刘清自然会认为是官官相护,到时候刘氏一族被鼓动,就安排人来闹事。
那么曾继明就算不是凶手,府衙也不会用他。
毕竟作为东市令丞,可不仅仅要有威严,人际关系也要好。
不然的话刘氏一族天天闹事,还做不做生意了。
这东市的商户们也不会满意的。
这就是何志武的计划。
到目前为止,一切都按照他的预测发生了。
接下来就是府衙宣布不立案了,到时候让刘家人来闹事。
吴仁信今天并没有去迎接江波,他品级低,而且不属于府衙内部的官员,没有资格过去。
他心中有些担忧,“姐夫,你说这新来的知府大人,会不会是个倔强性子,硬是要死保曾继明。”
何志武撇撇嘴,“这一次朝廷直接将上面三位大人调离,空降三个年轻的大人,你还不明白吗,这三位过来是走过场,刷政绩的。”
“他们只会对重大的功劳政绩感兴趣,对于这样吃力不讨好的案子,他们绝对不会有兴趣。”
“你是没有看到,就是三个年轻人而已,他们才不会有耐心处理这样琐碎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