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使被几句话弄得丢脸后,也老实了不少。

几人随后进去。

等进了殿内时,赵祯见辽使的脸上还带着些愤怒的余温,就心中一笑,看来秦为在门口已经为自己出过气了。

干得好!

赵祯心中夸赞,脸上下意识就流露出笑容。

而这分笑容,却被萧长仁看了个满眼,下意识就觉得这是宋皇在嘲笑自己。

他脸色顿时冷了,大声道:“皇帝陛下,自从澶渊之盟后,辽宋两国和平已久,只是如今物价飞腾,原先的赔款却是不够了……”

自当年的岁币开启后,辽国就成了打家劫舍的流氓,每年都会以各种理由,来威逼或是恐吓大宋增加岁币。

大宋就像个被堵在角落里的好学生,辽国就是那个欺负人的坏学生。

没办法,拳头决定了位置!

见赵祯不说话,萧长仁渐渐顾盼自雄,“听说西夏人在麟府路一带活动?哎!铸京观、铸京观,看似爽快了,可终究是祸患啊!”

这话直指秦为!

也算是萧长仁的报复。

谁都知道大宋重文轻武,所以文官很少会做和武人沾边的事情,一个怕忌讳,还有一个就是太跌份儿了。

可偏偏秦为不仅做了,还将这事儿做绝了!

京观啊!有宋一朝至今,哪个武将做过?别说宋朝,就是五代十国期间,也很少有做过这种惊世骇俗的事情。

这简直就是魔鬼才会想到的办法。

虽然宋朝廷最后冷处理了此事,但不少文官却对此事非议颇大,更有人弹劾秦为杀孽太重,不适合做官。

萧长仁心中确信,只要他提起这事儿,宋皇绝对会对秦为心生不满……哼哼!某也不是好惹的。

“大辽对西夏和宋国的战事很是关切,大军已经云集于边境,随时准备出击,让两国重获和平……”

这是非常直白威胁。

一旦西夏和大宋开战,那么辽人绝对趁火打劫。

大宋本就打不过辽国,再加上一个彪悍的西夏,这场仗没打就已经输七成了。

“都穷成啥样了,能省就省些吧。”

秦为一句话就堵住了萧长仁的得意,你穷你还有理了?

“物价飞腾……那就是说大辽此刻已经不聊生了?就这还用兵……军费够吗?”

一个国家在什么样的情况下才会物价飞腾?

要么就是连年的天灾人祸,要么就是这个国家快要断气了。

秦为一开口就让萧长仁想吐血。

明知这是在诅咒辽人国祚短命,可却没有反击的理由。

秦为的毒舌天赋中开始发力了,:“听闻辽皇近年来老慢昏聩,身体更是一日不如一日了,朝中不少大臣为了讨好辽皇,从各地搜刮奇珍异草,不过我大宋有句老话……秦某想借使者回头送给辽皇……”

他一副忧叹的模样,道:“俗话说:药医不死病、佛渡有缘人!”

太特么气人!

这话带着嘲讽和调侃,就差直接说辽皇该死了……

萧长仁一下就怒了。

他两步走到秦为的身前,冷冷的道:“你如此说话,是想为宋人带来灾祸吗?你可知大辽铁骑的厉害么?!”

两人几乎是面对面。

秦为却笑了笑,然后伸手在鼻前扇动了几下,然后皱眉道:“你多久没洗澡了?”

噗!

边上有人笑了,却是许茂则。

他自知失了礼数,便赶紧收了笑容,但心中却很是佩服。

看看辽使那涨红的脸色吧,分明就是羞怒难当。

辽人和宋人不同,清洁并未成为他们的习惯,而且辽人大多还是以游牧为主,所以身上有些味道,再正常不过了。

辽国游牧部族居多,这些人早就习惯了跑马放牧的生活。

以至于他们就算有了和宋国一样的城池,也还是不习惯住在城里,总觉得那些砖瓦盖起的房子,没有他们的毡布帐篷方便。

再加上那边气候较冷,所以很多人都没有洗澡的习惯。

不过大家多年也是这么过来的,倒也不存在谁嫌弃谁。

这就是典型的没见过世面。

可宋国不同,这里繁华锦绣,这里的人更是饱读诗书,礼仪文化传承了千百年,他们的一切早就让世人仰望。

这不禁让秦为想到一个有趣的事情……

当年铁木真的子孙跨过黄河横扫中原,创建了历史上版图最为辽阔的中原王朝。

毋庸置疑的是,这是一个英勇善战的名族。

但同时这也是个不思进取的民族。

他们空有一身勇武,却不知该如何发展。

以至于元朝建国后,许多权贵却不愿住在富丽堂皇的城池里,甚至有些奇葩,竟在大街上搭帐篷,也不愿住汉人的房子。

这样的思想,他们怎能真正统治这片土地?

可这些在朝堂上被秦为说出来,一种羞怯感就会油然而生,气势自然就会跌落。

这等手段当真如春风化雨,无迹可寻。

没有撕破脸的叫嚣和争吵,只要一句简单的嫌弃,就能让人直接破防。

杀人诛心,高啊!

许茂则微微摇头,一脸的赞叹。

赵祯也心中欢喜,觉得自己果然没看错人,这少年就是能和外藩人打交道,而且能让他们半点便宜都占不到。

可张之白等人却是有些难过。

这不算什么高深手段,可偏偏我等只能想想,却不能用吗?也不会用!

因为我们自矜身份,不会说出这等显得格调低下的话来。

只有秦为这样的年纪,才能肆无忌惮,就算有什么错处,大不了一句‘太年轻’,就能化解尴尬。

萧长仁顿时羞怒难当。

不禁就威胁道:“若是不肯,回头大辽就踏破黄河,兵临汴梁了。”

以往这等威胁每每奏效,大宋多年来的懦弱,让他们早已受不住这种强力的恐吓。

可今日君臣却很安静,他们似乎都在等着什么……

秦为更是不屑的道:“大宋之所决定不再给黄河改道,因为这早已不值得大宋担忧了……辽人若是能,那就请吧,看看大宋可会畏惧,可会退缩!”

辽使下意识看了一眼赵祯,见他依旧稳得住,心就往下一沉。

宋人不同了啊!

这是那一次阅兵给了他们的底气,让他们对自家军队又有了信心,那种绝对实力带来的自信!

倘若宋人的军队都如那些杀气赢野的将士,大辽可能赢吗?

他不知道。

澶渊之后两国虽然分出了高下,但也彼此损耗到了最低点,要说这会儿谁能保证绝对能赢,那一定是吹牛。

大宋是怂了些,但若是真逼急了呢?

如此富饶风丰富的宋国,万一他们发了狠要与辽国鱼死网破,现在的辽国果真能稳赢吗?

答案是否定的。

辽国目前还处于休养生息的阶段,他们根本撑不起再来一次大规模的国战了,否则就算能赢,也只能是惨胜。

一开始大宋也是如此,可这才几年……竟然就有了如此底气!

一切都归功于这片广袤繁华的土地。

不过他此次敲诈只是例行公事,就算明知宋人不同意,他也要来,这就是作为使者的责任。

至于剩下的,那就只能等待了……

等待西夏人动手,然后看战况来决定后续的动作。

想清楚了之后,他平息着自己的情绪,说道:“据某所知,西夏人十万大军来临,皇帝陛下,宋国可能挡住吗?”

赵祯没说话,因为身份不对等,他但凡说话就落了面子。

秦为却冷笑道:“十万大军……李德明准备让妇孺孩子也上阵吗?西夏这几年虽一直在积蓄,但你我清楚,那种鸟不拉屎的地方,能积蓄出多少资源?十万大军恐怕是西夏人的全部了,他胆敢异动,到时不用大宋动手,那些高原上的番子就能让他们破了家!”

说完,秦为又嫌弃的瞧了眼萧长仁,“你这送了多少礼,才能让辽皇决定你来出使我大宋,辽国已经腐败到这种程度了吗?”

靠!

又是一轮嘲讽。

这次更狠更毒,直接把萧长仁比作了一个啥都不懂的酒囊饭袋,更是嘲笑辽国败落无人。

连这种棒槌都能出使邻国了。

这不就是脸丢到国外去了么?

萧长仁先是气急了,又狠狠地咬牙压下了心头的怒火。

他算是看出来了,论打嘴炮十个他加起来也说不过秦为……不是对方口才太好,而是这混账根本不讲武德。

啥话都说得出来,身份脸面都不要了!

这根本不是辩论,而是泼妇骂街……

然后他就冷冷的道:“你这是自己安慰自己,西夏人挥军十万征讨大宋,这消息连草原深处都知道了,你竟说是假的?稍后西夏人来时,某会等着看你等的脸色……想来会很有趣,哈哈哈哈!”

他仰头大笑起来。

谁都知道这回西夏就是冲着大宋来的,而且出兵的理由也很充分——找场子!

虽说十万大军有些虚,但对方既然敢这么说,那就绝对少不了多少,否则虚张声势的意义在哪里?

难不成李德明吃饱了撑的,纯搞笑么?

莫不是他们以为,在边境上咋呼两声,就能吓到宋国?

开什么国际玩笑……

就在笑声中,一个内侍急匆匆的进来。

“陛下,府州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