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进兵团发来的战报非常简短,就一句话——“兵团已于昨日黄昏攻占锦州。”

“这么大的事王司令长官怎么不多写一点?”

奎尼觉得东进兵团王长官不太懂做官,打败仗你只言片语可以,因为描写多了容易让皇帝陛下上火。可打了胜仗,还是三日攻克锦州这座东进桥头堡,不给陛下详细描写个万把字也忒不会做人了。

“朕要的是结果,过程不重要……王司令是懂朕的,他知道朕喜欢干货。”

贾六觉的很好,王福不愧是他看重的接班人之一,深谙精简之奥义。

老纪想了想询问:“既然锦州解放了,那御营是不是迁往锦州?”

“要得!”

贾六拍板马上搬家去锦州,对于锦州这座在明末清初历史上占据很大篇幅的重镇,他是有特殊情感的。

如大凌河、如浑河、如沈阳、如萨尔浒……

这些地名于后世人而言,代表的是沉重,是惋惜,是刻骨铭心的痛。

贾副科长也不例外。

他是什么人,骨子里流的什么血,传承的是什么文明,背负的是什么历史,不需要教科书给他重塑,也不需要任何人给他纠正。

因为,他祖祖辈辈就是汉人。

深知陛下讲究高效的老纪立马通知相关部门搬家,蚂蚁屯立时忙肆起来,挂着各式牌照的大车小车纷纷开动起来,没用半个时辰前几日还热闹无比的屯子立时又如从前般清净。

“你们的男人用不了多久就会回来的。”

临出发前,贾六特意同房东赫舍里一家亲切道别,并告诉他们锦州已经解放,屯子里被征召的男人没几天就会回家。

走时还让人给赫舍里一家留了两锭五两重的银锭,权作这几天的住宿费用,又特意拉着奎尼给人赫舍里家里的水缸挑满。

把老赫舍里感动的直落泪,拉着皇帝陛下的手问皇帝陛下究竟是谁。

“我是爱新觉罗的好儿子。”

留下这句无比简单的回答后,贾六依依不舍同屯子里的满洲老乡道别。

自沈阳、辽阳相继沦陷后,明清战事就始终围绕锦州展开,可以说这座城见证了清军的崛起,同样也见证了明朝的衰亡。

虽然贾六常讥笑阿祖家是世袭汉奸,但客观来说人阿祖的老老太爷祖大寿是对得起明朝的。

在清军长期围困中,城中蒙古人动摇打开锦州东门投降,可即便清军占领了锦州外城,祖大寿依旧带着明军坚守锦州内城。直至松山之役洪承畴大军覆没,锦州城再次陷入人相食惨剧后,祖大寿才被迫投降清朝。

“对大寿,还是要客观评价的。”

通往锦州的驿道,一辆堆满粮草的普通马车上,贾六忽然从粮袋上爬起莫名其妙对坐在前面赶车的老纪说了一句。

“驾!”

老纪一边赶车,一边脑袋朝后问趴在车厢上正看自己的皇帝陛下:“怎么个客观法?臣已经篡改了贾汉复的生平,总不能再胡编祖大寿吧。”

“你想办法,不一定要胡编乱造,可以提炼一下闪光点嘛,避实就虚懂不懂,就是不否认祖大寿降清当了汉奸,但也不否定祖大寿降清前对抗清军的英勇事迹,历史嘛,宜粗不宜细,要分阶段看。”

具体怎么编,贾六不过问,不然他养着老纪干什么。

“臣是内阁总理副大臣,不是皇上的御用文人!”

不知道是对皇上让自己赶车不满,还是皇上让他胡写乱编不满,老纪头一回昂了脖子向皇上表明他抗拒的态度。

然后就见六皇帝直直起身,不怀好意的看着他请教道:“老纪,当时我爹是怎么把你推下马车的?”

“嗯?”

老纪气势为之一泄,讪讪道:“臣想办法就是,只要宣传口跟得上,皇上就是让祖大寿同岳武穆齐名都是可以的。”

“你是懂宣传的。”

贾六神色不由缓和,老纪又进步了,竟然晓得真相不重要,重要的是谁来说。

百姓是无知的,哪怕有数千年文明传承的民族,也只需几十年就能打断他们的脊梁,篡改他们的传承,毁灭他们的文明,抹杀他们的民族自豪。

这一点,中外历史证明了无数次。

大清,更是把这个玩的明明白白。

一时口快,竟欣赏道:“你老纪能明白这一点,说明你离西伯利亚不远了啊。”

老纪听得糊涂:“什么西伯利亚?”

“呃……就是说你离封伯不远了。”

贾六轻咳一声,转移话题,嘱咐老纪:“另外让国史馆、翰林院再筹建一个班子准备编写《清史》,争取一年内完稿。”

“大清没亡呢,修史是不是早了点?”

老纪脑壳疼。

贾六随口道:“快了,提前准备不是坏事。”

老纪“噢”了一声:“那皇上打算什么时候加冕亡国之君的桂冠?”

“什么加冕?你老纪说话怎么夹枪带棒,叫朕听着怪别扭的……”

正说着呢,粮车转弯,视线中出现一个熟人,不由在车上朝对方打起招呼来:“富帮主,这么巧,你也去锦州啊?”

“要么叫大哥,要么叫帮主,叫副帮主什么意思?我要叫你假皇上,你高兴?”

豪华马车上的老富对于六子贤弟的招呼十分不快。

“咦?……有道理。”

贾六“哈哈”一笑,“对了,老陈表现怎么样?”

“还行。”

老富摸出鼻烟壶嗅了一口,立时一个哆嗦,精神焕发起来。

“朕要打破封建王朝的周期论,你不要变着法子害他,更不要引诱他犯罪啊,好好带带人家,大家一起进步不是挺好的么。”

说话间,刮来一阵西北风,冻得贾六也是忍不住哆嗦一下,赶紧将身子弯了下去,把袖子抄在大棉袄中继续打盹。

老纪没说话,看看一身貂皮天鹅绒,脖子挂着十来颗大东珠,手中捧着暖手炉的章佳老富,再看看埋在粮袋中缩着脖子冻得鼻涕都要流出来的皇帝陛下,一个疑问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

这他喵的究竟谁是乞丐?

六鬼子这么委屈自己图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