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个已经成熟的政治家、军事家、战略家、金融家,贾六真心看不上刺杀这种上不得台面的鬼把戏。

跟抢运钞车一样,太他妈低级。

“有问题就解决问题呗,你把提出问题的人解决掉像什么话?以后还让不让说话了?还让不让人反对了?”

贾六三连击,直指会长内心。

“……”

会长怔了好一会,“没人反对,咱们共进会才能成大事,你才能住进紫禁城啊。”

“道理我懂……可现在我是主战派,坚决反对议和的,你把主和的搞掉,老头子不把我提回京师三堂会审,我管你叫玛法……爷爷。”

贾六心想会长也是老江湖了,怎么能跟从前的他一样,动不动就要打人黑枪呢。

这世上不管什么事,都有一个动机,有一个利益受体。

以前他贾佳额驸是局外人,甭管谁死都跟他没关系。

把金川十万大军刨个遍,也怀疑不到他头上。

可现在贾六旗帜鲜明的高举主战大旗,试问那主和派老大被敲掉了,谁嫌疑最大?

不就是他这个在大营撒过酒疯的四川提督么。

不是他也是他!

“真把明亮和老富办了,我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啊,就跟死鬼阿桂一样。”

贾六突然一个激灵,觉得不仅不能办掉明亮和老富,还得暗中派人保护他们。

万一再出个穆图怎么办?

那家伙可是第一个要办温福的真满洲啊。

不说这世的温福之死,就是前世的温福之死,也是疑点多多,有七成可能是被自己人干掉,而不是史书上简单的三个字——“中枪死”。

金川战事,本就神秘莫测。

前后两次战事阵亡的几百名旗汉将领中,恐怕有三分之一是被自己人干掉。

因为,打下去的利益太大了,大到不弄死一批人这仗就没的打。

所以,和谈损害的不是贾六一个人的利益,是很多人的利益!

谁敢保证那些大发金川战事横财的满洲要员们不会出现个贾六第二?

角色已经互换。

这时候的贾六实际就是阿桂,明亮和富勒浑就是福长安,真有人要搞一下,他贾六可比阿桂冤多了。

毕竟,阿桂是真有卖国前科的。

他贾六,赤子之心啊!

最多就是通敌,可没干过卖国的事。

越想越心惊,回头要赶紧安排一下,誓死保护明大将军和富大总督才行。

“也是,是老夫肤浅了。”

会长细细一想的确是这道理,便息了搞暗杀的心思,随口说道:“你又不是我孙子,叫我爷爷做什么。”

贾六提醒道:“您老不是有个宝贝孙女么?”

“竖子!”

会长老羞成怒,随手抓起毛笔就要砸向六鬼子。

贾六赶紧赔笑,心想我这不也是为你李家好么。

你李家把闺女嫁给我,将来我得了天下,还能亏了你李家不成?

“哼!”

闷哼一声,会长问贾六怎么应对这个和谈问题。

二人共同意见肯定是不能让和谈成功,但现在老头子把富勒浑放回来,风向明显是往和那边吹,这个时候贾六同一帮主战派再跳出来嚷着谁敢议和,谁就是国贼,显然是跟最高领导过不去。

“要想办法破坏和谈。”

会长给出明确基调。

贾六微一沉思,拿出祖应元那小子的馊主意。

“纵虎出山,祸水东引?好一招养寇自重,妙,妙,妙极!”

会长目光闪动,“叭”的一掌拍在桌上,对贾六赞不绝口,都不用贾六解释,直接说出此策四个好处。

第一个好处自然是打压主和派。

第二个好处则是主战派成功上位。

第三个好处就是能借平乱名义,让共进会的势力随平乱大军四处开花。

第四个好处就是反贼一旦出川,则朝廷的注意力就不会集中在四川,如此就能给会长整合全川提供极大便利。

“能想出这个法子,不亚于陈平再世啊。”

会长瞬间对六鬼子刮目相看,这小子从前干的事情都太妈的垃圾,全凭一个胆大,都不动脑子的。

可这纵虎出山之计,却是有大智慧,大眼光,非雄才大略者是想不出的。

“我也是想了好久,才想到这个办法的,但是,”

贾六将自己的担心说了,也就是害怕放反贼出川会糜烂地方,若反贼之中有一二雄才大略者,弄得不好他们共进会就给人家做垫脚石了。

“昔年李自成十八骑月余拉起十万大军,金川这边三两千精兵总是有的,湖广一带又极为空虚,一旦让他们得手,恐怕难以制之。”

贾六习惯性的用右手食指轻叩桌面,这是他焦虑的表现动作。

“做大事若像你这般畏首畏尾,还不如回京当你的旗人二代。”

会长一脸鄙视,进而提出一个惊人的假设,反贼入湖广即便迅速成势,但也就是个二号李自成,最多糜烂数省,远达不到颠覆大清的程度。

原因是明亡已经百年,普通百姓大多只知有清,不知有明,所以反贼打出的反清复明旗号不是太能煽动人心。

二是反贼主力核心就是三两千老汉人,这帮老汉人的战斗力是高,凝聚力也高,但是人数终究有限,一旦这支老汉人在征战中被不断损耗,则战斗力就会不断下降,纵使裹挟的百姓多,也不过是个大号流贼,甭想成事。

“一旦放虎出山,绝不能给虎之喘息,始终追着打,压着打……”

会长的意思贾六明白,就是不给反贼建立根据地的时间,逼他们成为李自成,不断跑。

这样一来,流贼人数再多也是无根浮萍,不怕他们真正成为共进会的敌人。

金川汉人成了李自成,北京的老头子当然就是二号崇祯了。

局面跟明末何其相似。

那谁是二号大清?

“四川便如那辽东,共进会便如那八旗,你便是那皇太极啊。”

会长越说越起劲,朝自己鼻子一指,“我为范文程矣!”

“真能成?”

贾六还是有点不放心。

“只要你敢干,就能成!不过,”

会长眼珠子一转,“若你决定这么做,那先得把这身官皮扒了,滚回北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