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亥看到这个地方,也是内心当中深深地一叹。
他没想到,党颖王竟然对这方生津的感情这么深厚。
而且,好像对世家门阀有这么强烈的归属感。
难不成,朕是做错了吗?赵亥自己对自己发问。
看着自己的亲弟弟,他也是陷入了挣扎当中。
第一次,站在帝王和亲情的抉择路口,赵亥沉默了良久,也都还不知道要怎么办。
而众人也都是克制着,保存着这种沉默。
大家都明白,场面的主导者,其实还是赵亥,这位在场人权力最大,地位最高者。
赵亥看着赵旦,也知道不应该再继续沉默下去了。
他便走上前来,说道:“方生津既然死了,那么,他的后事,就交由你操办吧。”
“其他的,朕也不去追究那么多。”
“看在你的面子上,他的妻儿还有老小,还有家族里的人包括共犯,朕现在也只能饶过了。”
“你,好自为之。”
赵亥转过身去,就准备离开。
而就在此时,赵旦抱着自己怀中逐渐冰冷的尸体,脸色冷漠,站了起来。
“皇兄,既然本王给了你一个交代,那你是不是,也要给本王一个交代?”
闻言,韩鹰等人都是齐齐皱起了眉头来。
对于党颖王这短短几天时间内的前后态度之变化,感到极大的不满。
若不是看见方生津死了,这党颖王情绪有点低落,他早就出言呵斥了。
赵亥转过身来,看着党颖王那充满了压抑的眸子,问道:“你要朕给你个什么样的交代?”
“只要合理,大哥都会满足你。”
闻言,巨鹿郡的高官们,都是纷纷松了一口气。
看样子,陛下还没有真正的发雷霆之怒,局面还是有缓和的余地的。
赵旦忽然一笑,说道:“看来,皇兄也还是觉得亏欠了我的。”
赵亥皱起眉头来,“朕这么做,只是因为你是朕的亲弟弟。”
“方生津的事,是他自己咎由自取。”
“他不死,那战场上那两万多的大秦男儿,就应该死吗?”
“他们现在就那么草草地埋在了荒郊野外,成了一座座的无主孤坟,他们就是应该的吗?”
“朕其实一直都觉得,你是一个明事理,懂法令,爱民爱国的好弟弟,难道这件事,你觉得朕做得不对吗?”
赵旦抬头看向有些灰茫茫的天空,摇头说道:“臣弟没有因为此事而怪你。”
“只是怪自己,不应该那么感情用事。”
“如果臣弟对他严格一点,那么,他也许不至于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方生津不用死,而李璎珞也不会离我而去。”
“臣弟,其实一直都在奉皇兄的命令行事。”
说到这,他充满愤怒地朝着自己的胸口捶了几拳,眼神当中,有着浓烈的忏悔之意。
“唉。”
赵亥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联姻,不是他做的,是身体的前身处理的,但这个锅,还得他来背啊。
至于方生津,那没办法,那是他自作自受,必须要死。
良久以后,赵亥才开口。
“王弟,你现在,想要什么交代?”
话音落下,众人都将自己的目光投向了党颖王。
大家都很好奇,看他想要什么样的交代。
难不成,他还想要陛下做出什么极大的牺牲?
赵旦就在这时,抬头开口了。
“皇兄,臣弟想要的交代,很简单。”
“那就是,陛下您跟世家门阀们,拧成一股绳吧,合力去对付太原郡的刘玉儿,还有草原上的匈奴人。”
“就好像故去的父皇一样,能够跟大家和平共处,共同抗击外敌。”
赵亥凝眸,“你是想要朕,跟世家门阀和平相处?”
赵旦轻轻地点点头。
而后,他挺直了腰背,如同一根青竹一般,十分硬朗,显得笔直不弯。
他看向赵亥的眸中,也有着强烈的主见,和不愿轻易更改的意志。
“臣弟一直认为,门阀世家,不可轻弃,更不可轻易与之为敌。”
“皇权的至高无上,依赖于他们的巩固和维系。”
“如果皇兄就这么一意孤行下去,那么只会让大秦,逐渐走向衰败而已。”
“王战魏谦之流,虽然能干,但他们只能活一世而已,他们的子孙后代,未必会有他们贤明仁德。”
“而门阀只要存在着,就能够一直巩固皇权,这样,他们不就能维系我们的千秋万代吗?”
听完,王战等人都是冒出了一身的冷汗。
他们紧握自己的刀柄,时刻为即将爆发的争斗而动手。
因为,他们非常了解赵亥,非常了解,赵亥对于门阀到底有多么愤怒和生气。
他绝不会容忍这些门阀世家,继续在他背后捅刀子,继续来阻挠他的意志。
但,赵亥却并没有在这一刻大发雷霆。
因为,直到这一刻,他才真正地想通了,为何赵旦要做这些事。
说到底,是自己跟他的政见不同。
赵旦推崇门阀,试图利用和控制门阀的力量,来帮助自己。
甚至他不知不觉之间,就已经自己都变成了门阀。
但对于赵亥来说,门阀世家,就如同一把悬在自己头上的刀,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爆发。
陈玄子当初说过,角度不同,理念也就不同,果真是一语成谶。
“皇兄,臣弟的提议,您可愿意接受?”
“如果可以的话,臣弟自然还是那个臣弟,也甘愿为今天的事,付出代价。”
赵旦死死地盯着赵亥,仿佛在等待一个自己想要的答案。
不仅是他,还有众多巨鹿郡的将领跟高官们,都是看着两人,纠结得要命。
不知道他们未来的结局会如何。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今日赵亥跟赵旦两人的谈话,将会极大地改变未来大秦的局势。
一时间,所有人都紧张了起来。
大家不由得为赵旦跟赵亥之间的结果,捏了一把汗。
赵亥的脸色惆怅,神情也有些凝重,“不是朕想要故意去打压门阀世家。”
“而是他们非要骑到朕的头上来,让朕给他们做牛在马。”
“他们现在猖狂的地步,已经达到了卖国卖郡,你要朕如何能容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