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柒立刻看向秦卓,而秦卓没有马上解释,只是佯装轻松地歪了歪身子,笑道:“你也知道你是亭长,律令有规定,亭长是无权审问嫌疑人的。”
“这……这又不是办案,我们搞焚书清扫查神秘人也是偷偷进行的,又没别人知道,我来审问又有何问题!”曹阿虎非常不高兴,“这么重要的事情,难不成是两位哥哥不信任我?”
“阿虎,别胡说!我和大哥怎会不信任你。只是……事关重大,你也知道的,如果许禄真的有问题,若他幕后有权力极大的靠山,你来经手审问,只怕事后会被人反咬一口,我们不但治不了他的罪,反而还会惹火烧身!”陆柒苦口婆心。
曹阿虎沉默了一会。他总觉得秦卓和陆柒有事瞒他,这次给的理由虽然充分,但又哪里不对劲,偏偏他又说不上哪里有破绽,只能气鼓鼓地瞪着秦卓。
秦卓一副懒洋洋的样子,似是不打算再跟曹阿虎争执此事。
曹阿虎的犟脾气上来,他不敢对秦卓下手,便扯着陆柒嚷嚷:“如果我不能审问许禄,二哥你们也不能,那谁负责这件事?”
“这……可以以后再议。”陆柒为难地看着曹阿虎,“当务之急,我们要先把许禄诓过来才对。”
“哼!我就不信你这话!你和大哥都做事都是极为稳重之人,这么大的计划,你们不可能没有想好审问的人选。方才我就觉得你们两人眉来眼去的我就觉得奇怪,你们……你们一定有事瞒我!”
秦卓见曹阿虎越说越露骨,这才出声,“阿虎,你也是行过军打过仗的人,如今怎变得如此不识大体?我问你,你在军队与敌军交战时,难不成将军下的每个命令你都要质问一遍,了解了全盘计划后才肯实施?”
秦卓这话说得极温柔,语调甚至软软的,不知道的人听了还以为他在跟情人聊天呢。可谁陆柒和曹阿虎都听出,他已有怒气,甚是不耐烦,只不过他素来能忍能隐藏,对着兄弟也是难得得宽容,才会如此这般循循善诱敦敦教诲,不肯多说一句严厉的话。
但字里行间,还是带着不可置疑的权威,和不容商讨的霸气。
曹阿虎立刻耷拉下脑袋,没有再说话。但秦卓和陆柒都看得出来,他不服气,心里还憋着气。
“阿虎,许禄之事……目前都只是我们的猜测,没有实证,将他诓过来已经冒了很大风险,如果我们错了,怕是会……阿虎,你要相信大哥,他做任何事都是替我们着想。”陆柒为了缓和气氛,柔声劝慰道:“你做事粗中有细,但偶尔还是会犯点小错,莽撞行事,所以我和大哥商量过,想让你尽量避开麻烦……我们三兄弟都是一条船上的,同生共死,千万不能在这件事上有了心结。”
被陆柒这么一说,曹阿虎也不好再绷着脸生气,“二哥说得我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我没那意思,我……我不过觉得不能帮上忙,心里闷得慌!”
“好了好了!你已经帮了大忙了,若不是你,我们至今还没找到许禄的。”秦卓打一巴掌摸一下,“我看你也累了,快些回去休息吧。许禄之事,我还要再仔细想想,做到万无一失才行。”
秦卓只对曹阿虎一人下了逐客令,但陆柒还是很自觉地跟着曹阿虎一起起身离开了这屋子。
曹阿虎狐疑地看着他,“二哥,这是你的屋子,你走干嘛?”
“傻瓜,大哥要想心事,难道我还留在那里碍眼?”
“还是二哥心细,想事情更周到。”曹阿虎心不在蔫地应付了一句,又问:“那二哥现在要去哪?”
陆柒摸摸肚子,不知为何,他突然特别想见见胡姬,尝尝她做的饭菜,便说:“去胡杨里。”
“哦,见胡姬啊!”曹阿虎嘿嘿一笑,摸着后脑勺说:“那我不陪二哥了,我也要去青竹里见牵儿。”
二人在县廷门口就分道扬镳,陆柒赶到胡杨里后,才觉得这样登门拜访太过突兀,犹豫再三,他终究还是决定要积极主动些,便正儿八经地登堂入室要见胡姬。
胡家人颇有些吃惊,这偏对了胡父的胃口,觉得陆柒还是很有男子汉气概,欣然应允。胡姬这才得以出来与陆柒见面,两人规规矩矩地坐在前厅,说了此不咸不淡的话,又端来许多吃食。
陆柒吃饱喝足又见了心上人,不由笑道:“今晚,我似乎成了发恬不知耻的无赖了。”
胡姬也被他说笑了,捂着嘴细声细语道:“从前我倒是听一个人这么评价过柒君,不过,今日她定是不会再说了。”
“哦,是谁?”
“吕珠。”
陆柒知道定是寡妇案的缘故,胡姬才会有此说法,“你已知道了?”
“吕珠听到消息后马上就来家中谢我了,把你与其他令史讨论的细节说得头头是道,好似她也在现场一般。”胡姬吃吃笑着,她才不会告诉陆柒,吕珠已经把他夸成了威武下凡来救世的天上俊美神仙。
陆柒怔怔,“令史讨论案情虽不是秘密之事,但也不该传得这么快。吕珠她是如何得知的?”
“你不爱表功,不喜欢四处说道,自有人替你说。”胡姬压低嗓音,“就连我家的族亲也都知道了,还有人特地来询问此事。”
陆柒莫名地红了脸,“我不过秉公处理而已,不值得说道。”
“柒君谦虚了,若力辩群雄的事都不值得说道,又哪来这满桌子的饭菜。”胡姬说完,朝内堂方向抬了抬下巴,巧笑倩兮。
陆柒顿时明白过来。原来胡家长辈知道他审查寡妇案之后,对他印象极佳,这才允许胡姬出来相见,并且盛情款待。只有他这个呆子,吃了喝了见完了美人都没想到这层意思。
陆柒的脸更红了,他呆呆地看着胡姬笑,只觉得今晚月色更美更柔和,就连徐徐清风都甜丝丝的。
就在陆柒与胡姬你侬我侬时,曹阿虎也与牵儿对坐在竹林大石边。只不过,曹阿虎心结难解,郁闷颓废,偏此时无酒可消愁,正大口啃着羊蹄,大口喝着凉水发牢骚。
“他们好得穿一条裤子,全然把我当成了外人!明明是大伙一起商议的事,偏就对我说事关重大,要我独善其身!就是不信任我!”
曹阿虎还是有分寸的,他没有告诉牵儿到底是何事,只是简简单单地说了一下经过,涉及到重要的部分都只字不提,所以牵儿听得云里雾里,直到曹阿虎把羊蹄啃完凉水喝光了,她才隐约明白是他们三兄弟闹不愉快了。
“你们内讧?”
“别把话说得这么难听,什么内讧!不过是意见不同罢了。”曹阿虎还是很护短,听到内讧特别生气,但他也只是辩解了一句,然后继续抱怨,“大哥还是更喜欢二哥,他们互相欣赏,时常嫌弃我鲁莽,所以才不信我。”
“你身为区水亭亭长,将这一带的治安管理得最好,整个高奴县都没有比咱们区水亭更安全宁静的地方了!这不就说明了你的能力嘛!鲁莽,呵呵,你不过性子直爽了些,说话直接了些,与鲁莽有何关系?”
牵儿说这话时,眼睛会发光,仿佛天上的星星,一闪一闪地,看得曹阿虎人都醉了,心也怦怦乱跳。
牵儿说到激动处,起身来回走动,边走边挥着拳头说:“他们真是矫情,非要拉着你一同商议,却又说半句留半句,对你有所隐瞒。你大哥虽说县廷,但也不能官大一级压死人啊!把战场上的规矩安在你头上,难不成你二哥就有特权了?”
曹阿虎动了动嘴唇,这次竟没有反驳。
“说起你二哥……呵呵,他为人清高自傲,平日见人眼皮都不往下看,鼻孔朝天自命不凡。不就是有点小才华会破案,换着你也一样,不会比他差!”
曹阿虎干咳两声。对于牵儿的夸奖,他接受得有点心虚。但他也不想否认。谁叫他是个男子汉,怎么能在喜爱的女人面前认怂。
牵儿越说越气愤,“你大哥有傲气也就罢了,毕竟他身份不同,出生也比咱们高贵许多。陆柒!不就是今儿处理了一个寡妇案嘛,吕珠就满天下的夸赞他!他若是把花娘给定了个死罪,我不信吕珠还会这样替他做宣传。”
“等等,寡妇案?”曹阿虎吃惊地看着她,“连你都知道寡妇案了?”
“有吕珠那个大嘴巴,我能不知道嘛!这案子一结束,就有人从县廷传了出来,吕珠听到后喜不自胜,逢人就夸陆柒,说他是圣人是能人还是天上的神仙呢,恨不得把他贴在自家门上当门神呢!”
曹阿虎沉吟片刻,问:“知道是谁传出来的吗?”
“这我哪能知道,反正我是从吕珠嘴里听来的。她啊,不但四处夸赞陆柒,还标榜自己跟胡姬是好朋友,说他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牵儿说到这里,不满地撇撇嘴,“那陆柒做作,胡姬也是个性子傲的人,他们两个倒真是一对了。吕珠是赖蛤蟆想吃天鹅肉才会对陆柒动了心思,可我瞧着陆柒也是赖蛤蟆,才会对胡家存了高攀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