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邯来了。

李恪颇为意外地看着他,也同样意外地看着他身后的华服少年与华服青年。

首先打破尴尬的是华服青年,只见他闪身出来,苦笑着向着李恪大礼下揖。

“学生于役,见过老师。”

他就是赵于役,雍王元年成为李恪的座下首徒,经开蒙后去了狼山少年营,求学四载。

去年下半他学成回来,李恪又带了他两个月,全面考量了他的墨艺、墨学,结果大为惊艳。

考虑到他如今的状况是学多思少,缺于实践,李恪就安排他去了白于将作下属的设计院中,眼下才三个月不到。

闹什么呢?

李恪有些不满,不由就拉下脸:“若是为师不曾老糊涂,你这会该在白于第二基建设计院才是。休沐么?还是擅离?”

赵于役脸上苦笑更浓:“学生遵老师命,四年七月至设计院,随师兄们适应了月余,正式加入盘龙铁路桥设计,辅江师兄破解共振承重,小有所得。然而……”

“然而?”

赵于役抬手引向身边略有些畏畏缩缩的少年:“老师,皇命不可违……”

李恪掀了掀眉毛,这才发现那华服少年颇有些眼熟。

“你是……太子?”

少年急忙忙下揖:“不肖徒耳,见过老师。”

赵耳九岁了,身处于宫廷,耳闻目睹,他不仅知道李恪对他这个蒙徒不甚满意,还比大部分同龄人都更明白李恪权势之重。

这次临行前,扶苏在书房召他,告诉他若还不能得到李恪的认同,就要让他才两岁大的弟弟来做新太子。

这不辄于晴天霹雳。

他在李恪面前彻底失了常心,否则也不至像现在这般谨小慎微,担惊受怕。

但李恪不知道这事。

他只觉得赵耳比儿时花样更多,不由纳闷:“陛下是叫太子来继续学业的?”

“是。父皇有命,若冠礼前仍不能令老师满意,他就会废了徒儿,立小弟为新太子。”

李恪从纳闷变成了郁闷:“如此说话可不像是求学的样子,倒像是威胁我……”

赵耳更慌了,赶紧赶地补充:“还有母后……”

“师姊?”

“母后说,气她帮您出了,您定要把徒儿教好……”

“更像威胁了。”李恪瘪了瘪嘴,转看赵于役,“所以说,我的得意徒儿这次又得丢下学业,陪太子读书了?”

“是……”

“一家都不让人省心。”李恪不满一嘟囔,指了指屋内,“于役,带着太子去寻你师娘,先寻处房间安顿下来。”

“唯!”

二人迈步前行,就在进门的一刹,李恪突然唤住赵耳:“太子殿下,草民有一言在先。”

“请老师教诲!”

“你得记住,从踏入此门始,到你归咸阳去,此地乡间便再不会有人唤你太子,也不会有人以长君之礼待你。你只是赵耳,衣食住行皆无殊异,明白了么?”

赵耳以为李恪是在暗示他,他的太子之位定然不保,忍不住便神色一黯:“唯……”

二人进去了。

章邯突然出声安慰李恪:“以九岁孩童论,太子不差,优于中人。”

李恪没好气看了他一眼,裋褐,黑巾,圆头布履,一身质朴:“怎的送两个小子来我处,你还需变装么?”

章邯淡淡一笑:“罪民邯,从国逆,依律处黥面,为鬼薪。陛下与我说,直至夏子出山前,罪民都要在梅竹庄服劳,不得擅出,所以罪民便来了。”

李恪翻一个白眼:“从国逆,罪鬼薪?我怎么不记得秦律有这般宽宥?”

“这个罪民也不甚明白。听闻是廷尉寺新律中有一条自由裁量权,可依律从轻或加重一等。”章邯拱着手,调子轻快,“御史府觉得罪民算不得罪无可恕,便依律从了轻,还特许将黥面黥在肋间,以褒罪民国战之功。”

“冲这些日子看来是被陛下逼得够呛,竟连自由裁量都搬出来了?”

“怕是如此。”

两人同时大笑。

笑完了,李恪认真看着章邯:“邯君,说实在的,你为人势利,杀心又重,我不喜你。但既然陛下托我护着你,你便在这安心住下,连家眷也接来。都杀了几年了,歇歇也好。”

“谢……夏子!”

……

此后的日子对李恪而言越发安祥。

他开始讲学,讲学的固定对象是自家的三个娃,赵耳,章邯的小子,沧海一对遗孤,以及蛤蜊的小儿子。

赵于役不是学生,在完成李恪让人送来的设计题之外,他是助教。

接下来的三年,天下进入又一轮征伐期。

六年二月,汉攻克蜀郡,剑指巴郡。

八月,楚与齐战,夺东郡,复侵赵。

九月,赵齐再次合兵,与楚战于邯郸,龙且不敌彭越田荣,退入砀郡,不仅丢了才到手的东郡,还丢了半个砀郡。

七年三月,三国言合,合纵攻秦,连下陈郡,颍川,兵逼三川,危及南阳。

五月,韩信临危受命,孤身自广陵返,兼通武上将军,统御苏角、司马欣两部共关东十万兵马。

他先以南阳为饵食,广设粮道,诱龙且八万楚军来攻。龙且不听范增之劝,入瓮,大败,兵退颍川。

韩信遂趁胜追击,以司马欣坚城御敌,自领精锐五万余,两月破三郡,夺陈,砀,东郡,孤立颍川,直扑彭城。

楚王羽发五万兵亲征,韩信虚晃一枪,丢下三郡,于砀和颍川两郡交界的山地截中了急于救楚的三国联军。

时九月,韩信与司马欣前后夹击,斩三万,俘五万,联军大败。

三国残兵经东郡归各国,楚王以护翼为名,复取东郡,田荣深恨之。

另一面,得胜的韩信轻取颍川,重夺陈郡,十万大军夺南郡,进汉中,曹参以弱兵咬牙苦守,一日三惊。

刘邦无可为,依萧何策暂停攻巴,大军回调,以敌韩信,韩信故而退。

其时,因雍州失去特权而兴起的临时授信接连到期,诸国皆为债务所困,政府财政捉襟见肘,唯秦无债。

出身雍州一系,对经济问题熟门熟路路韩信深知此间干系,所以选择的战法极具针对。

他将兵力稳固在陈、南二郡边境坚城,以坚甲锐器对楚汉越持续施压。

敌攻他便稳守,敌退他便挑衅,不争城地,只掠有生,楚汉皆苦不堪言,唯有咬牙再建合纵,推经济状况一直良好的大越为合纵长。

赵陀终于寻到了介入中原的良机,亲领三十万大军出黔中。

韩信一面请乌鹤敖之王师驰援,一面令苏角、司马欣交替出战,连战连退,折将损兵,直退八百里至陈县,终于寻到了等待以久的战机。

越军先锋,二王子赵平好战,在不知觉间与赵陀主力拉开七十余里。

韩信令司马欣将三万兵马死守陈县,以赶来的王师铁骑联合麾下平戎军奇袭赵平侧后。

此战越军的缺陷在铁骑强攻下暴露无遗,那就是应变慢,射程近。

四万把骑弩在射程外对豪猪造成了毁灭性打击,本该为豪猪策应的犰狳却怎么也追不上铁骑的马蹄。

赵平在绝望中乱箭身死,十万大军无一逃脱,非死即俘。赵陀闻讯吐血三升,急惶惶回撤黔中,缩入坚城再不敢与韩信当面。

此一战,韩信用兵惊动天下,宣告着在李恪与章邯先后离军后,大秦军方的又一尊战神,出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