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张良与萧何的合力解释,刘季终于明白了李恪此行究竟阴险在何处。

分兵,还是不分?

分,则与李恪遭遇之后,两军为暗器所阻,难以呼应。不分,该选哪条?

张良说,李恪是个信人。他既然在草场正中设了篱桩,就是告诉他们中间的道保证有十里宽。

但两侧的道呢?

这里距商县还有四十里地,李恪便是在中道摆阵,他要布设的暗器面积也达到长二十里,宽两里。

那些暗器布设得极为随意,有的紧,有的松。

以墨家的生产技艺,只要人力充足,用十几二十日布下这样一片大场子还是可以轻松做到的。若是再宽,怕是腾不出多少余力。

可是,若李恪只在最后一两里缩紧通道呢?

一条东西向,长二十里,宽二里的暗器,又一条南北向,长二十里,宽里许的暗器,只留中路,大军何为?

是踩着满地的暗器向李恪军阵发起突击么?还是大军徐徐而退,退到出口,换一条路再试一次?

刘季满脸愁容:“清理暗器,可行否?”

张良摇了摇头:“大秦以弩阵著称,若李恪可凑出万人弩阵,则三里外尚可清理,三里内……缓进清理,尸骨无存!”

“你方才与何君争论何事?”

张良一脸慎重:“我意选中路,不分兵。何君意,分兵!”

刘季定定地看着张良:“你二人皆是何理?”

“无理。”

“无理?”

“我意不分,是怕李恪仅留中路,使我等战力有缺。萧公意分兵,乃是怕李恪集兵一路,使我等进退两难。”

“唯惧,无理?”刘季眯起眼睛,“你二人就断言我军冲不破李恪的阵势?十里之宽,可是足以调度大军所用了。”

张良感受到刘季的不信任,后退一步,闭口不再言语。萧何苦笑了一声,站上前:“公误会矣,我二人连李恪手上有何军力也不知,如何便会断定公不如李恪?”

“那是何意?”

“只在如何使公战力更强。”萧何高声下了个定语,“分兵,若三路皆通,李恪守三路则三路皆弱,守一路则两路迂回。合兵,则与李恪堂堂正正,当面较技!”

“那你二人可有了公论?”

“无有。”

“无有何以不再争?”

“胜败之事,请公定夺!此谋士之本分也。”

刘季默默点了点头:“今日天色已晚,令将士扎营。至于分与不分之事……明日,明日你等便会知晓。”

“嗨!”

一夜消尽。

经过一夜的思考,刘季终于想明白了。

他对那次大雨后,霸下直立嘶吼的场面印象极深。那时的距离足有二十里,他可以看到霸下,这意味着,身处在霸下之上,或许也能看到二十里外的场面。

便是看不到也不要紧。

这里距离商县四十里地,李恪若在真如张良与萧何所说,在中道设阵,则双方还有二十里的距离。

这个距离不长不短,步卒备战而行少说也要大半个时辰,而有暗器的宽度却只有区区左右各一里。

也就是说,李恪有大把的时间调整军阵,把迎战之姿摆成对他最有利的样子。

想到这儿,刘季就彻底明白了,李恪其实根本没有给他选择的余地,他能做的唯有一个选择,从中道而入,与李恪在这片十里宽的杀伤,再做对决!

大军起行。

顺着那条十里宽的大道,刘季早早便把自己的军队列成迎战之姿。

车兵八千列在最首,以夏侯婴、樊哙各领左右;骑兵两万平分两翼,主将四人,周勃、灌婴、靳歙、奚涓。

六万步卒齐聚中路,拱卫帅旗,帅旗下是他与两位智囊谋臣,而大军指挥,则是与他同车而乘的肱骨曹参。

这是他的最强之阵,他要以此阵堂堂正正击败李恪所领的残师败将,凭这一仗,打得秦人丧胆,真正把关中大地握在手心。

……

大军徐行,斥候早早便发现了李恪的踪迹,果真就在二十里外,似乎以战车与步卒为主,人数上并不算多。

这给了刘季更多的自信。

可仅仅过了半个时辰,两军相去两千步对垒。

刘季眯着眼看着八里外的李恪军阵,突然觉得自己的自信似乎有些早……

李恪的军阵和这个战场一样奇怪。

最前排是约莫万人,排成奇怪散阵的步卒,领头的是那个给刘季留下深刻印象的超猛级猛将沧海。

凭心而论,这些步卒光看身型,俱是百里挑一的雄壮之士。

可问题是好汉也需刀剑配,这些壮士身处在战场,既不着甲,也不佩剑,一个个衣袂飘飘,究竟是来干什么的?

这必然是个深奥的问题。刘季决定晚些再想,先把这件事放放。

他向后看,穿深衣的猛士之后是密密麻麻,前后分作十列的大黑罐子。

一丈高的柱型罐子,左右各钉着把一丈长的超级大剑,一高,一低,刃口锋利。

这些罐子被摆在一架铁制的大车上,大车的轮毂离地抬起,支撑的是斜向相对的四根铁棍,棍端有支脚,陷入地面。

圆罐子后头则是个方罐子,方罐子上还有烟囱,一根根扑扑冒着袅袅的青烟。

方罐子后头还有罐子,是贝壳形状,有些像一侧开口的铁瓮。

刘季更迷糊了,只觉得李恪阵中皆是谜,他似乎是想用那些罐子设置障碍,好让进攻的士卒只能俯身从那些巨剑中间跨过去。

难道在墨家看来,剑大就能克敌制胜?

他奇怪地看张良,张良面色沉重,缓缓摇头。他转向另一边看萧何,萧何脸上迷茫,也是摇头。

看来大家都不明白……

刘季耸了耸肩,再向后看。

罐子战车后头是同样用支脚撑起的另一种战车,上面的东西虽有些怪,但刘季好歹看得懂,是大弩。

五六百张秦大弩,分作两列,交错排布。

刘季恍然大悟,原来李恪的杀招就是这些从各处收集起来的大弩!因为除了这些,李恪阵中真正能被称为兵的,排在那些黑罐子后头的仅有区区几百架战车,三四千残兵!

他的自信又回来了。

大弩虽强,却是辅器,发矢之间间隔漫长,而且有这些黑罐子挡在中间,其唯有仰射!

仰射的大弩?

刘季只想放声大笑!

他心情愉悦地拍了拍曹参的肩膀:“参,李恪这是垂死挣扎,不甘残败。正好,我此番必俘他,以成天下之伟业!进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