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场唯有一人祝福的昏礼……而且是真真切切的昏礼,因为眼下的时辰,是黄昏。

赵柏就那样提着剑,穿着冕服,穿过混乱的军营,直直走出赵人赖以为生的辕门。

这或许是莫大的讽刺。

赵国以慷慨悲歌之士闻名于世,可仅仅与大秦的北军有了一战,就沦落到要仰赖一个瘦弱女人的身躯来苟且偷生。

这不是赵柏想要的生活。

所以他笑着走出去,在彭越、冯劫、张耳三人的注视下,在乱而复静,紧随在后的数百上千兵勇的注视下,没有半点犹豫。

他终于看清了这个女人。

臣,乃大家,孤信重你们,此番将身家性命交托于你们……”

冯劫瞬间明白了赵柏的意思,慌忙抬头。可是赵柏的速度远比他快,抢在他说话之前,一言便堵住了他的话头。

“孤的王后与太后,得靠你们护去大雍交到大兄手里。孤没有后嗣,你们要从赵氏孩童中挑个聪慧的交予王后养育。再十五载,赵氏将复起,孤会在天上看着。此乃……诣也!”

天边突然响起了闷雷般的回声……

彭越面色大变,猛拔掉臂上铁矢,一跃而起:“是王离的铁骑!全军列阵!”

他高喊着,从阵首飞快疾奔至阵尾。

这次没有一个人出逃,反倒有越来越多的将士从营中奔出,手握剑戟,持剑并立。

彭越从一人手中结果长戟,双手紧握:“耳君,劫君,速护王上、王后脱逃!大赵复起何须十五载,我等……今夜便灭了暴秦!”

“灭暴秦!护王上!灭暴秦!护王上!”

赵军的士卒开始前进,穿着裋褐,披着麻衣,手握长剑,斜挑长戟。

他们喊着灭暴秦,护王上的口号,紧随着彭越的脚步,声音不抖,脸色无疑。

远处已经可以听到秦人的战号了。

那一声叠一声的风的呼喊汇聚在蹄声里,在夜风之中如此清晰,宛若天边,又近在眼前。

张耳突然笑起来:“王上,上将军不愿遵诣,是死罪。”

赵柏愣了一下。

“我不遵诣在将军之后,是从罪,罪不至死。”

丢下这句,他返身疾奔。儒生强健的身体让他如山猿般飞快,不一会儿就穿过赵阵,超过彭越,张开双臂,直挺挺拦在两军阵中。

远处骑兵拍马而至,三声大风,弩矢飞射!

那些矢呈弧线抛起,带着呼啸高高地越过张耳,然而精准落在他与彭越的正中,自起至落,不伤一人!

王离在众骑卒的拥簇下自阵中缓缓走出,居高临下看着张耳:“你是张耳?”

“正是区区。”

“何以衣冠不整,形容狼狈?”

张耳矜持一笑:“今夜王上向贵女示爱得成,宴请全军,耳酒后孟浪,故有此容。”

“将死之际,迎娶王后?”王离狐疑道。

“正是也。”

“可是免战牌之女?”

“正是也!”

王离不屑地笑起来:“此女殊异,可配帝王,赵柏高攀了。”

“配与不配,贵女却已将婚约应下了。”

“便是应下也未成婚,便是已婚也可再婚。”王离无所谓道,“待杀尽你等,我会收此女子为义女,为其择一佳偶为续,定较赵柏优胜!”

张耳哈哈大笑三声:“既如此,王将军可愿成人之美,予吾王三日之婚期?”

王离不悦地眯起眼睛:“凭甚?”

“耳,愿为秦质!”

“你不配。”

王离冷冷摇头,抬手一挥。身后铁骑得其将令,齐齐下弦,扬弩迎空。

剑拔……弩张!

所有人同时摒住了呼吸。

正当时,一道苍老而暴躁的声音在秦军侧后炸响:“楚上将军籍携十万将士赴赵王酒宴,何人欲拦耶!”

楚军,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