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轮齐射,四万锐矢,这个数量在以弩为主要杀伤工具的大秦战事中并不算大,可对于一场万人发机,又止于百五十步的小规模战争而言,又显得过于大。

由于引入了精准的远程火力覆盖原则,这些锐矢的落点极之密集,其结果就是五旗蛮勇,无一幸存。

百五十步至九十二步,在这短短的五十八步距离当中,鲜血洒满草场,残尸破革遍地,其中点缀着数百具无头的尸体,都是轻骑在打扫战场留下的痕迹。

马的生命力比人顽强得多,便是身上插满了箭,仍在兀自抽搐,每次抽搐都会带出大股大股的血浆,泵洒于草场,汇成溪,汇成池。

李恪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库尔勒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

身为主帅,在立起帅旗的那一刻,似这等人间惨境就只能给他们一个训示。

想突破秦军的战阵,五旗……远远不够。

库尔勒高举起手,整整二十面三角旗高升起来。

匈奴的骑士们对远方的惨象恍若未见,扬鞭,打马,呼喊着狼嚎跃阵而出!

“哦哩哩哩哩哩哩哩哩!”

铺天盖地的密集马阵掀起遮云蔽日的沙尘,那沙尘高昂,像一场席卷整座原野的沙尘暴,向着秦军漫卷而来!

扶苏抓紧了栏杆,忽听到李恪说:“大弩上前。”

一声声满是韵律的金鸣,霸下的露台升起一杆绣有穷奇的大旗,扶苏的眼睛兀然圆睁。

“穷奇营组成了?”

李恪尴尬地挠挠鼻子:“穷奇连样机都没造出来,这次……只带了点试验品。”

“试验品?”

李恪没再理会好奇宝宝,沉稳下令:“测距,三里位置常规射击,一里位置特种射击,用投鞭矢。”

距旗又一次升起来,只是凝碧的旗上多了几道斜杠,杠数五,为五里。

另一边,穷奇大旗横挥三下,喝令声随之而起,李恪仅有的五台大弩忙碌开去。

旋轮的,稳基的,一共四人齐齐扛着一杆儿臂粗八尺长的锋锐大矢卡入矢槽,只听咔哒一声,距离早已换成四里。

四里旗落,三里旗扬,持锤的力士一声高唱:“距离三里,一发弩射,放!”

五人齐齐挥动击锤,嗡一声鸣,弩矢飞射,眨眼便穿过里许距离,直奔敌阵!

这一次,带领大军冲锋的是库尔勒最信任的猛将胡达,在乔巴山的战场,他无数次听到天边抵进的嗡鸣,无数次看到这种叫大弩的利器在匈奴的大阵中激起血雨,早已经有了自己的应对之道。

更何况,李恪只有区区五弩!

“散开!”胡达嗷一声嚎叫,打马提缰,马头偏斜。他身后的将领们向着左右各自散开,后面的大军便是听不到了胡达的话,也下意识跟着领骑散开阵式!

弩矢斜掠而过,擦着伤,碰着死,可在松散的阵型当中,也不过带走了百余条性命,这对数万骑的匈奴而言几乎无损!

飞驰的马队只一滞又再次加速,李恪瘪了瘪嘴:“果然线杀伤就这么点本事……”

他挥了挥手,铜管敲响,露台升起鞭字红旗,重重一挥!

大弩的操手们飞快操作起机关,装矢的将士们从匣子中抬出几枚特殊的大头重矢。

这些矢的尾羽比往常的弩矢宽两寸,长越二尺,达到一丈。

它的矢头超出弩身,顶着一枚枚四棱型的硕大矢头。操手们打开矢头棱缝中间的小孔,抽出一条细长铁链,用锁头一把锁死。

有人在装连过程中不小心触碰了链条,一声惨叫,手指上便多了一条凄厉的大口子,仿佛是在提醒别人铁链是开锋的!

距离,一里!

持锤之人看到距旗转红,朗声高喊:“距离一里,投鞭一发,放!”

弩锤击落!

胡达又一次听到了熟悉的嗡鸣,冷冷一笑道:“再散!”

匈奴们像方才那样散开,伏低身体正准备对缓坡发起最后冲锋……

突然间!胡达的身体飞了起来,连带着半匹骏马一道飞起来,紧接着便是紧随着他的勇骑,鲜血飙射!

一列,两列……投鞭矢的威力在一里范围释放,足足切开了五列骑士,又裏住第六列的马腿,扯出一片人仰马翻!

零落的……连人和马都分不清的尸首……

蛮勇的匈奴胆怯了,退缩了,他们扯住马缰,调转马头。

所有的领骑都死了,军中最勇猛的骑士都死了!他们被恐怖控制住,一瞬间,只想要一逃了之!

身后射来了箭羽!

跑得最快的骑士们仰面栽倒,在死之前,他们看到库尔勒的帅旗。

库尔勒的将令随亲卫的吼声响彻战场:“进攻者荣,后退者死!秦人的大弩装填缓慢,冲锋!夺回属于我们的草场和牛羊!”

“喔哩哩哩哩哩哩哩哩!”

疯狂的匈奴一个个转身,嘶着声音扬起弓箭,嚎叫着冲上缓坡。

“嘁,来得倒是果断。”李恪恨恨瞪了库尔勒的帅旗一眼,朗声下令,“令!平戎冲锋,把匈奴压在坡线。令!伏兵尽出,袭敌侧翼!令,轻骑待命,自由射击。决战!”

战鼓重启,声威激昂!

在隆隆的战鼓声中,苏角锵一声抽出白狼营特供给他的环首直刀,高举向前。

“平戎!出战!”

“喝!”一声震喝,缓坡上的平戎军直扑而下,阳光反射在他们光洁的甲面,泛出一阵阵五光十色的光芒。

田横也抽出剑,斜前一指:“进有功,退则斩!轻骑压上,徐徐而动,进!”

“喝!”

轻骑们也动了起来,他们策动马儿缓步下坡,一旦有敌人进入射程,便是几枚狼牙脱手。

但最早接触敌阵的仍是平戎军。

以一万敌两万六七,平戎军的将士们全然不怵,借着甲厚剑利,英勇而前。

无衣之歌飘**在战场上空,震耳的厮杀变作陪衬。

鼓声越来越急,厮杀越来越密,战场呈现一片犬牙交错,匈奴人数虽众,却因为下朝上的仰攻,迟迟散不开阵,被死死压制在坡底。

更高的北丘飘起一面将旗!

那将旗绣着白狼的图案,黑底白字,曰【白狼柴】!

白狼营出现在高岗上,一骑,两骑……

他们在缓行中降下面甲,竖起马槊。阵型拉开,马速渐提!

他们的背后是另一面将旗,【平戎苏】。

苏角的将旗随甲曲出现,平戎军最精锐的一曲散开两旁,自愿化身为白狼的侧翼。

柴武舌绽春雷,一字曰:“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