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十一月。

一晃神又是一月过去,燕然大营成其营建,虽仅有四五万人,大营却囊括了十里方圆。

月中一日,辕门报有使南来,弄得李恪一阵紧张,以为始皇帝才入冬就已经暴毙在了咸阳。

他急下碑楼扫听,结果一问,来的居然是河间之使。

真不知该遗憾还是庆幸……

李恪喘匀了气,顶着风雪去往帅帐,还令随行去通知了扶苏、苏角,一道听听久违了的中原消息。

这支信使的规格高得惊人,陈平、李左车、田横将领千车物资,护卫上百墨者。

这个消息让受困于资源,一直过得拮拮据据的苏角大喜。

可大喜之余,他也有疑惑。

冰天雪地,白灾漫野,就算草原现在平靖的见不着马匪,照理说百来个墨者也没法提着千多车物资跨过野地啊……

于是大伙正事暂搁,先一道去了仓营,看那些踏雪输资的神车。

在墨家的思维里,神车其实一点也不神。

李肃降生没几天,李恪以为子庆生为由取出了机关兽盘龙的设计详图,木牍总数四千三百余,在整个墨家引起了轩然大波。

而所谓盘龙就是蒸汽机车。

这当然不是说短短时间内墨家已经把铁轨铺到燕然山了,事实上第一个蒸汽车头至今也没有投建,铁轨也只以极少极慢的速度在塞上至东阳的通原道边试验性铺设,便是再过上两年,繁忙的墨家将作也没有空余腾出手来,将这个项目彻底落实。

但设计之途总是能衍生出特别的火花,这种火花就是副产物。

参考蒸汽车头的特别构造,何玦设计了一种名为分白的特殊车辆,其实就是在车驾前增设特殊的楔形蒙室,马在室内,锐面分雪,以此轻易开出两步宽的行道,将积雪夯聚于两旁。

一驾分白行在前,车配履带坠于后,火车虽未见实用,但这种近似的思维处置,墨家已经先人一步,驾轻就熟。

此等奇思,不知道盘龙所指的扶苏、苏角尽皆赞叹,众人在赞叹中回归帅帐,李恪的随侍也烹好了喷香的热茶,供众人取暖享用。

苏角急吼吼问:“不知这趟,诸贤运来何种物资?”

陈平呈上一卷书简,笑言曰:“弩矢十万,剑两万,甲六千,皆平戎所用,余者,皆尊上亲配之军粮米粉。”

苏角眼睛大亮:“此番皆为平戎所备?”

李恪瘪了瘪嘴:“想得倒美,甲都是你的,剑我要分部分予轻骑。匈奴处缴来的铜剑无相,连切肉都费劲,如何杀敌?”

苏角急道:“将军,平戎可以扩编呐!”

李恪意味不明地扯出一笑。

大秦常军皆有编数,并不是说有多少甲兵就可以扩多少军伍,苏角能脱口而出,显然是这些天,《无衣》唱惯了。

他对此不多评价,把苏角一晾,就问陈平。

“平君,运输给养虽说紧要,但也不需你们三人同来,何以兴师动众?”

李左车拱手:“尊上,河间如今内外皆忙,一日三变。我等想着,趁此良机向您报一番军政,免得您对牧郡不掌究竟,便搭了横君的便车一道来了。”

“哦?”李恪斜身一靠,颇感兴趣。

李左车代表政班报曰:“耕区三县之中,塞上城、田俱成,堤渠二物同步西推,预计亦可在端月落定。塞上县如今居民二万七千户,分五城落户,辅以机耕,今岁秋收之时,塞上可望自给养民。”

扶苏忍不住道了一声彩。

河间民少,农户更少,李恪规划三县十五城时本就考虑了人口的增长和迁徒,暂时来说,一县五城足以安置全部农户,甚至各城空间还宽裕得很,根本不需考虑兴建乡里的问题。

各城里坊已经开始整备饕餮了,以乡为单位,田啬夫领着各里田吏和遴选的耕农也开始在预留的设施地搭建管理区。

河间郡广泛应用有大秦特色的集体生产大队模式,各人受田,乡级集农,辅以里肆作为集体企业的业务部,里坊作为集体企业的加工部,共盈共利,兼顾农工。

工业上,墨家将作为上游,各里里坊为下游,商业上,三市集商为发端,各地分市为下游的工商蓝图愈见完整,只待开春,便可正式投入运营。

此番从匈奴解救了七八万夏民,正可作为河间人口的新血和填充,前景一片光明,李恪归心似箭。

然而他知道现在还不是回去的时候,关键之时,离大秦越远,对未来越好,相比渐入佳境的建设和政务,李恪更在意河间与乔巴山的军事状态。

所以李恪没有过多地评价河间的发展,轻轻一笑,说:“政事稳健,宜缓宜定。平君,乔巴山如何?”

陈平拱手回道:“十月之初,上将军与头曼再战于野,历三日,我大秦以十四万敌三十余万,胜,烧毁匈奴大营辎重,斩首约四万,自损万三千余。此后双方皆无余力,罢兵自守。”

“后冬雪至,上将军以雪厚不利战,本欲撤兵,恰得公子书信抵北,这才弃了撤军的念头,向云中增兵五万,就屯在高阙关,以备再战。”

李恪和扶苏不由对望了一眼。

这场战事主力、偏师相隔几千里地,中间隔了几乎整个匈奴国土,根本没法准确地掌控住对面的情况。

仅凭猜测行事,双方的配合自然会有疏漏,就譬如这次……若是蒙恬真的退回秦土休整冬歇,身在燕然的李恪很可能就会在冬雪中,被急于报复的匈奴大军团团围在冬原。

他暗自庆幸:“幸得公子书信及时,要不然,我们险成孤军。”

扶苏的脸色也有些白,可还是不忘给蒙恬开脱:“为保行军隐秘,自出关后我们便未向恬师通报过战情。恬师不知偏师究竟,故才……”

“我不曾怪过上将军。”李恪摆了摆手,“只要不是被头曼真的围住,我不会恨他。”

扶苏被噎得直翻白眼。

李恪故作轻松道:“上将军在东,我们在西,有所偏失都是正常。平君,河间军如何?”

“河间军……”陈平苦笑一声,“朔方部两曲成建,丘寿带乙曲出月氏驰援韩信,季布领甲曲正在贺兰关布守。”

“驰援?”

李恪不由发愣,扶苏也听出了事情的异样。

大秦将佐领兵守土,各军、部皆有辖制。将军自然可以调整辖境内的布防,但他们俩天天呆在一起,此等大事也没听李恪下过令……

李左车忙补充说:“信领四曲之兵深入月氏,鏖战数月。前些日吃了些小亏,我等共议之后,便以寿君将朔方乙曲,另以牧人更卒成轻骑一曲,共万人援信。为保牧区安稳,布君才携甲曲守在贺兰,由养君也去白于接管了防务,兵锋向内。”

“小亏?”

“信一时疏漏,被月氏名将达屋里偷了帐寨,故深以为耻。得援之后,他沿着河西强进,冬不止征,连战连捷,这会……已经快打到青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