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皇帝居然打算曲线救国……

李恪一脸古怪地看着始皇帝,看得始皇帝难得脸红,只觉得三十五年帝王威仪在这一刻丧了个干干净净。

他忍不住起了念头,要不要在事成之后,寻个由头把高台上的人全给斩喽……

这里有三公九卿,皇子公主……还有李恪。

若说别的臣子都能找到接替的人选,满天下想找出第二个李恪来,却有那么一些难度……

始皇帝打消了念头,可还是不甘心失了仙丹。

所以他端起陛下架子,庄严地又问一遍:“恪卿,背板可拆否?”

李恪轻轻咳嗽了一声:“陛下,拆了背板,这会场就毁了,便是救出兰池侯,这五行灵动术也得等到下次吉日才能施展。更何况,背板那处,就一定无崖么?”

最后一句话彻底打消了始皇帝的念头,他烦躁地挥了挥手,又唤来羌瘣:“瘣卿,用火烧,用牛顶,无论何法,你定要与本真人破了这崖!”

羌瘣抱拳,刚要领命,李恪突然抢在前头:“陛下,臣觉得,兰池侯要我等助他击破断仙崖,或不是要我们一力击破。”

“何解?”

“仙术神妙,其中究竟便是墨家格物亦猜不透。臣觉得,与其用蛮力硬破,不若想法唤醒兰池侯,由他来施术破崖。”

“唤醒贞宝?”始皇帝想了一会,觉得可行。

他挥退羌瘣,唤来章邯,章邯策马疾走,半个时辰后,便领着整个宫廷乐团来到水畔。

他们在断仙崖旁竖起全套乐器,叮叮咣咣,敲锣打鼓。

大雅、小雅,激昂,吵闹,凡他们会的,他们懂的,各种曲乐不分场合,当奏就奏。

如此直奏了七首曲子,就在始皇帝心烦意乱,行将放弃的当口,负责就近观察周贞宝的赵高突然喜极而泣。

“陛下!天佑陛下,兰池侯醒啦!”

周贞宝醒了,他缓缓睁开眼睛,茫然抬头,他伸出手抓住虚空的某处,一翻手,变出一只小巧的金剪。

此剪宝光四溢,左右如二龙盘旋,头并头如剪,尾交尾如股,中间宝光四溢,细细观瞧,竟又是一枚五色的仙玉!

天地间骤然响起了周贞宝的声音:“吾生于混沌,求仙问道,百七十载,区区蠢物,岂能困吾!”

“天极极兮,吾告于天,地极极兮,吾求于地,天地极极兮,化阴阳,生二蛟!二蛟借我法,金剪碎仙壁!”

“急!急!急急急急急急急!”

一声一声的催促,一声一声的宣扬,他撑开剪,无神的双目聚焦在虚空的某处。

从外看去,数十个周贞宝睁着数十双无神的眼睛,共聚向一处!

他们伸出了剪,轻轻一剪!

始皇帝恍惚听到咔嚓一声脆响,脆响连绵,最上,最左,圆球崩成碎末!

由上至下,由左至右,从第一个圆球崩碎起,一个个圆球崩碎了,一个个周贞宝崩碎了!

断仙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崩坏着,越来越快,越来越急!

一丈三,一丈二,一丈一……直到八尺,七尺!

人们终于看到了披发跌足的周贞宝,他手持着金剪,破除着仙壁,神色肃穆,恍若无知。

眨眼之间,仙壁崩尽了,整个会场暴露在所有人的眼前。周贞宝高高抛出金剪,那金剪离手便化作两截枯枝,无力地坠落在地!

“去也!去也!今日二蛟之助,贞宝来日必偿!”周贞宝长笑一声,笑声贯空!

笑毕,他踩着满地的玻璃碎茬迈步而前,向着始皇帝大礼深揖:“真人贞宝,自混沌而返,见过大秦始皇帝!”

……

周贞宝回来了。

众目睽睽之下,断仙崖崩毁,经过卫尉寺的紧急清扫,最大的一块碎屑也仅有砂砾大小。如此神异根本就无人敢于怀疑,所有人都相信,周贞宝是真的在混沌走了一遭,历经九死一生,这才重返人间。

可周贞宝又没有回来。

经历了混沌的周贞宝截然不同了,他不再称自称为臣,也不再将始皇帝唤作陛下。

他说自己是真人……

真人者,入水不濡,入火不濡,陵云气,与天地久长!

因为卢举的这句话,始皇帝不称朕而自称真人,自囚于阿房悬廊之间,不见人烟。

现如今,周贞宝也自称真人,而且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他这个真人似乎都比始皇帝这个“本真人”更真人一些……

这世道是怎么了?

所有人的心里都在想,真人……真的是人么?

始皇帝的心里一样充满了疑惑,可李恪制止了他,只说了一句话:“陛下,无论兰池侯是真的得道还是失心疯,您有的是时候询问。如今的当务之急是仙丹,吉时不等人。”

一言既出,始皇帝忙收摄了心神。

他向着周贞宝点头,端庄而大气:“贞宝,你能脱险,本真人甚喜之。然如今吉时过半,五行灵动之术,可能行否?”

“可也。”周贞宝傲慢地应了一声,也不行礼,当着始皇帝的面,转身查看起会场的布置。

这座会场成半圆柱型,黑色背板,黑色圆底,其地设有格栅,格栅下是密布的石碳,现在石碳上又铺满了银沙似的玻璃茬子,犹如金银点缀,美轮美奂。

格栅上的布置也很简单,一处金台六七长高,紧贴着背板,两侧是同样包金的网状支架,高台下是一个巨大的青铜圆鼎,高两丈,足一丈,腹一丈,这是整个会场最主要的一处布置。

而作为从属,巨鼎前方又置三座小鼎,并排等距。此外还有许多墨家的机关,如龙门、混沌、伯益螺旋等,横竖支撑,以为辅助和补充。

周贞宝似乎第一次见到这个会场,可似乎又对会场很是满意。

他挥手令台边的人手退开,踱着步走到最左边的小鼎。

此鼎边上置着几,几上对着山一样高的纯白色细密粉末,他伸手拂过粉末,将这些粉末扫入格栅,也把自己的右手沾得雪白。

他举着雪白的手,行至小鼎,伸手一捞。

第一个奇景。

雪白的手往鼎中一探当即恢复,上头还多了一只湿漉漉滴着水的精致玉勺。可站在会场边的赵高却高声禀报,周贞宝的手是干的,上面见不到半点水渍,也寻不见一丝粉影!

经历了断仙崖的洗礼,始皇帝已经不敢再用理智去揣度自己看到的事情,向着李恪轻声询问:“那粉是何物?”

“一种山石,其色纯白,不过较脆,可磨制成粉。”

“鼎中又是何物?”

“渭水之水,还有用独山玉雕琢的玉勺。”

始皇帝难以置信地看着李恪:“渭水之水?”

李恪耸了耸肩:“就是普通的渭水之水,为了不出差池,还是昨日日落时由卫士打的水。那时会场上还不曾包裹断仙崖,陛下若是不信,自可以唤来询问。”

“非是不信,只是……”始皇帝吸了一口气,“入水不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