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失时分,突前的亲卫急奔报讯,大地开始微微发颤。

闷雷般的响动自北而来,在崇山之间,峻岭之后!

轰!轰!轰!轰!

等候了半日的屠睢猛的睁眼,看到他最信重的副将任嚣龙行虎步,挟风而来。

“禀将军,有巨兽现于三里之外,兽如神龟,背驼高楼,当是墨家驭使的霸下无疑!”

屠睢的眼睛登时亮了:“恪君……墨者当真能驭使神兽?”

“此乃斥侯亲眼所见!霸下高三丈余,驼楼五丈有胜,如此奇兽,定不是人间凡物!”

“好一个墨家!好一个墨家!有神兽相助,何愁雒瓯不平?”

屠睢大笑起身,越过任嚣,迎到亭外。

闷雷之声越来越响,维持着一成不变的鼓点,彰显出墨家对神兽的驯服。

可再顺服的神兽也是神兽,天边飞鸟早已成群,密林之间狼奔兔逐!

这是何等的威势!

猛兽不及觅食,鹰鹘不敢落枝!天上地下,唯我独尊!

除了神兽,这世间还能有何物能强大到令猛兽失态?

屠睢的呼吸越来越急,带着浓浓的,滚滚的热气:“豆料!精草!连牛车一道赶来!若霸下食肉,这十头壮牛便是今日祭祀!”

“嗨!”

霸下距离相会之地仅剩两里,往来奔走的斥侯越来越多,若不是山壁阻拦,双方之间早已相面。

李恪端坐于指挥室中,数条皮索将其固定,任何颠簸也难动分毫。

他轻轻敲了敲铜管:“驾驶舱,霸下行进以威势为要,不要在意颠簸,各舱室注意固定身形,待会有不少大人物要见,莫失了墨家风度。”

“唯!”

“灵姬,望哨注意时机,叫沧海鸣响汽笛。这可是墨家秘术初次面世,能否先生夺人,就看你了。”

灵姬脆生生的嗓子经由铜管更显清脆:“先生,看那些斥侯神态,我等早已先声夺人了呢!”

“远远不够啊,似这等唬土包子的机会,往后可是越来越少了。”

儒的声音传过来:“先生,土包子又是何物?出在何处?”

结果李恪没有回答,风舞与灵姫却同时抢答。

“自然是……语出《列子》,毋庸置疑。”

各舱各室哄堂大笑,李恪只得捂着脸又敲响铜管:“土包子来了,诸君,战!”

“攻必克,战必果!遵先生令!”

……

霸下终于出现在崇山的尽头,先是重檐,高过山壁,又是雕梁,木刻有灵。

云雾高升,行伴风雷,巨兽显形了,锥状的足肢上细下粗,每次落地都在夯实的土路砸出浅坑。

或是逼仄的山路实在将它压抑得太久,才且绕出山路,它便升直了足肢,高昂起兽首。

“依昂昂昂昂!”

那一声突兀的,穿透云霄的声嘶骤然响起,声威之大,几乎要震聋人的耳朵!

屠睢一把捏住了史?的手臂:“?君,你见到神兽了么?”

史?同样震撼莫名,哆嗦着嘴,喃喃回应:“先生非常人,此番将军得其襄助,定能得偿所愿,凯旋高歌!”

“天不弃我,生恪君助我……”屠睢激动得双手颤抖,几乎有些语无伦次,“唤齐莫府上下,随我迎取大贤!”

“嗨!”

不多时,耍尽了威风的霸下终于来到亭外,驻足于迎宾之前。

它摆足停稳,缓缓下降,后舱也于同时打开,粗大的铜索哗啦啦放下吊板,在霸下与地面之间撑起斜坡。

李恪与辛凌一左一右搀着慎行下车,其后是墨家众人,蛤蜊沧海,全车乘员一个不留。

泰几步奔行到屠睢与史?面前,拱身长揖:“将军,使监,幸不辱命,泰将先生从苍居请来了!”

“泰君辛苦了。不仅为大渠殚精竭虑,还要远赴万里,延请大贤!”

“能再随先生左右,泰之幸也,甘之如饴!”

屠睢高声朗笑:“甚好!甚好!泰君,可愿为我介绍墨家众贤?”

“固所愿尔,不敢请尔!”泰领着莫府众人迎向墨者,“将军,此乃钜子。”

屠睢与慎行对而深揖。

“久仰钜子贤名,今日一见,果非常人。”

慎行微笑回应:“得见屠公,老儿幸甚。”

“此乃钜子高徒,辛氏,名凌。”

辛凌盈盈而拜:“辛凌见过将军。”

“莫离,我与你翁也算故交,一声伯父便这般难吗?”

“中尉是中尉,辛凌是辛凌,将军知晓因果的。”

屠睢苦笑,一时无言。

泰眼见场面冷了下来,赶紧跳过李恪,指着身后众墨:“将军,墨家众贤,儒,婴,风舞,灵姬。”

“早闻墨家诸贤之名,你等皆恪君臂膀,老夫欲求久矣!”

众墨皆下拜:“将军谬赞了!”

最后的李恪自然不需泰再介绍,他见屠睢笑着看过来,放开慎行,拱手作揖:“将军,许久不见。”

“恪君,老夫等你,望眼欲穿。”

“将军有诸位贤良襄助,何须区区。”

“你与他们皆不同!”屠睢毫不隐晦对李恪的欣赏,上前牵住他的臂膀,一发力拖到身边,“来,老夫将莫府众人介绍予你!”

屠睢的热情完全超出李恪的预料,以至于全无准备,只来得及对慎行苦笑一声,便已经被屠睢拖出了队伍。

两人先来到一员八尺壮汉面前。

“这蛮夫乃汉中任氏,单名曰嚣,祖上明明承自孔夫子之徒不齐,却与其大父鄙一般,不通文墨,现为我之副将,长沙将军。”

这种介绍法子……

李恪无语之余居然生出一股感动来,当即对着任嚣俯身拱手:“雁门学子恪,见过任将军。”

任嚣的性子也如屠睢一般大气,对主官的埋呔半点不忤,只是大笑:“将军对恪君寄予厚望,排兵布阵之时,可莫忘了老任的功劳!”

李恪听得一头雾水,不及细问,又被拖到下一个人面前。

“这位可是我大秦名人,医官夏无且,陛下钦封的天下第一名医!我与无且兄有旧,见将士们为瘴气蛇虫所困,专程向陛下要来的!”

李恪愣了一愣,不由仔细看了眼这个山羊胡的矮小老人,三角眼,薄嘴唇,只看面相七分奸臣。

这样一个老头,天下第一名医?

带着疑惑,李恪又是一揖:“小子见过夏师。”

哪知老头倨傲得很,看李恪下拜,不闪不避,亦不回礼。

“医工无师,何必虚礼!”

李恪翻了翻白眼,还不曾说话,又被拖到史?面前。

“?君,老夫内助,掌大渠,后勤诸事,麾下七贤,一半都是你举荐的,你们叙旧时自去认识!”

还真是……

李恪哭笑不得地受了史?一礼,又受了包括泰、子冲和固在内的所谓七贤一礼。

“将军,我此番为?而来,得您这般偏爱,受宠若惊啊……”

“请你南来是我的主意,?君之事不过其一,此事晚宴再做详谈。”屠睢无所谓地一摆手,又抓住李恪臂膀。

李恪奇怪问道:“将军还有何人要介绍?”

“我且问你,霸下巨兽,食荤耶?食素耶?”

“这个……”李恪想了一想,小声耳语,“不知将军可有备碳?石碳精炭皆不碍事,霸下好养活,不挑嘴的。”

“嘶!神兽……食炭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