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将军府门前,王贲翻身下来。
望着这道无比熟悉的朱红色的大门,他的目光瞬间失神。
这里曾是自己的家,但在他二十三岁升任将军的那一天,便莫名其妙地被父亲给赶了出来,被迫分了家。
如今王贲已经贵为大将军,曾带兵覆灭了魏国,军中年轻一辈的将领中就数他与蒙恬最厉害。
但越是如此,父亲与他的关系便越是疏离,这让王贲百思不得其解。
难道父亲认为自己这个做儿子的还是不够优秀?
或者是另有原因?
“少将军!”
就在王贲思忖间,负责守门的侍卫已经来到跟前,拱手行礼。
“父亲在家吗?”
“大人刚回。”
“去通禀一下吧!”
“诺!”
望着门卫头子离去的背影,王贲心中满是苦涩。
身为王翦的儿子,回家里居然还要下人通禀才能进去,这是何等的不可思议。
不客气的说,他在家里的境遇和外人没太大区别。
稍倾,门卫头子跑了回来,让出侧门让王贲进去。
在侍从的引领下,王贲很快就来到了书房,见到了自己的父亲王翦。
与一般的武将不同,没有那些刀枪剑戟,王翦的书房里堆满了竹简。
这些都是从各地收集而来的兵书。
有秦国的,也有来自关东六国的。
王贲知道父亲对兵书已经到了痴迷的地步。
见对方仍旧认真阅读着案几上的竹简,对自己的到来视若罔闻。
王贲抿了抿嘴,只好主动上前行礼。
“孩儿拜见父亲。”
“嗯”
王翦头也不回地应了一句,便没了下文。
再次抿了抿嘴,王贲只好继续说道,
“今日那桓齮所言之策,父亲早在数年前便曾提及,孩儿不明白为何父亲今日在朝堂之上不说出来。”
“嗯?”
王翦闻言,面无表情地抬头盯着王贲。
王贲见状,心下一凛。
父亲虽然已经四十多,但身上的威严却丝毫没有减弱。
然而今日之事非同小可,他必须要问个明白。
索性咬牙硬挺着,直接与王翦对视了起来。
两人就这么对视了良久,王翦这才开口说道,
“这么多年了,你竟毫无长进,实在让人失望!”
“我……”
王贲刚要开口反驳,却被对方给直接打断。
“王贲,为父今日再与你说一遍。
“为将者,需懂得决胜千里之外,运筹帷幄之中。
“两国相争,不在于战场而在于朝堂!”
“这……”
王贲并非蠢人,经父亲这么一提醒,顿时脸色大变。
“父亲是说大王对如何伐汉已经早有腹稿?”
“废话!”
王翦没好气地说道,
“王贲你要记住,大王乃是大秦开国以来最英明的王。”
“那父亲以为,大王的计划是……”
王贲弱弱地问道。
然而还没等他讲完,便见到父亲以无比严厉的眼神盯着自己。
顿时把这位敢决堤水淹大梁的猛将给吓得低下了头。
“敢擅自揣测大王的想法,你有几个脑袋?”
父亲那冷漠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吓得王贲汗流浃背。
脑海里忍不住回忆起今日朝堂之上,那个刘内侍就是因为说错了一句话,便被大王给免了官。
想到这,王贲的头垂得越低了。
“哎!”
就在王贲惊骇之际,耳旁传来父亲的叹息声。
“王贲,你要知道,我王家一门出了一位上将军,一位大将军,已经位极人臣了。
“再往上走,便随时有倾覆之危!”
“所以你日后行事,一定要谨慎再谨慎。”
王贲闻言,如遭雷击。
他抬起头看,一脸不敢置信地望向父亲。
王贲并非愚笨之人,当即便听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再联想起自己升任将军的当天,父亲便将他给赶出家门,强行与他分家。
这一刻,王贲懂了!
父亲这样做是怕被大王所忌啊!
于是连忙说道,
“可我王家满门忠烈,从未做过对不起大秦之事啊,大王为何要疑我王家?!”
“愚蠢!”
瞪了眼王贲,王翦没好气地说道,
“大王乃是千年一出的雄主,要的是无人能动摇他的地位,要的是千秋功业。
“在大王看来,只要王家的权势大到能威胁他的统治,哪怕只是一丝,他便会毫不犹豫地对王家动手。
“至于王家是否忠心,这重要吗?
“昔日武安君的境遇,难道今日就不能落在我王家的身上?”
“这……”
王贲被说得目瞪口呆,张大了嘴巴久久未能说出一句话。
今日父亲的这番话实在是太惊世骇俗,彻底颠倒了他的三观。
原来朝堂之中的水竟然会这么深!
原来大王的心思竟会如此恐怖!
看见自家儿子的这幅表情,王翦又叹了一口气。
看来王贲的确不适合混迹官场。
竟然连大王的心思都琢磨不透。
也罢,等大秦一统天下之后,就让儿子与自己一同归隐吧
幸亏自家孙子王离已经十六,再过两年便能出仕了。
就在这时候,王贲忽然反应过来,连忙追问道,
“那父亲今日在朝堂上所言……”
“为父当然是顺着大王的心意说的。”
王翦淡淡地说道,
“秦汉之间的实力太过悬殊,我大秦想要一举灭汉,必须要出奇兵。
“而这路奇兵无疑是要在汉水上做文章。
“也只有这条直通大汉都城的水路,才能让我大秦的部队瞬间直插汉国的心脏,毕全功与一役。”
此言一出,王贲浑身剧震。
没想到自家父亲竟然能想出此等惊天的计谋。
于是冲口说出道,
“父亲之谋可谓是惊天地泣鬼神,为何您不在朝堂上提及……”
“简直愚不可及!”
还没等王贲说完,只见一道竹简便朝他身上砸来。
王翦怒视着他,厉声喝道,
“为父说了那么多,你竟然一点都没听进去!
“此等谋划,是我王家能提出来的吗?
“此等大功,是我王家能拿得下的吗?
“你当真是愚不可及,不知死活,气煞老夫也!”
被父亲这一通臭骂,王贲的脑海瞬间灵光一闪。
他终于懂了。
他们父子战功赫赫,王家已经是位极人臣而来。
要是再提出此等惊世奇谋,势必会招来大王的忌惮。
如此一来,即便大秦将来能灭了汉国,即便王家立再多的功勋,对王家来说也是祸非福。
或者说,立的功劳越大,死的就越快!
想通了这一道关节后,王贲只好满脸羞愧的说道,
“父亲不要动怒,孩儿懂了。”
“哼!”
王翦没好气地哼了一声,接着说道,
“你现在就回去紧闭府门,不要去见任何人!
“另外也让亲卫们严加训练。”
“父亲是说……”
王贲闻言似乎听懂了对方的意思,顿时眼前一亮。
然而还没等他说完,王翦便打断了他的话。
只听王翦长叹一声,幽幽说道,
“哎!“
“想要奇袭汉国,必须要有人吸引住汉军的主力。
“如此重任,八九不离十会落在我王家得身上。
“这场仗,不好打啊!”
话音刚落,门外便传来侍卫的脚步声。
“启禀大人,宫中来人,说大王有令召大人入宫觐见。”
王贲闻言,满脸不可思议地看向自家父亲。
父亲才刚说大王会让他王家领兵出阵,吸引汉军的主力。
这边宫里便已经来人了。
这未免也太巧了吧!
王翦却面无表情地站了起来,瞥了眼自家这个傻孩子后,旋即大喝道,
“来人,备马!”
……
就在王翦准备出发之际,章台宫内,秦王政正接待一位重要的客人。
“不知大师以为,我大秦的国运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