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申君府,阁楼上。

“大王这步棋下错了。”

春申君黄歇正在窗前,目光落在了远处且兰国的营地里。

淮河畔旌旗招展,营地里不断有甲士进进出出。

长风鼓**,诺大一面石字旗迎风飘扬。

跪坐在案几旁的田光默然半晌后,也是摇头。

“阴阳家素来行事诡秘,据咸阳那边传回来的消息,不久前东皇太一曾出现在吕不韦的府上……”

“这是秦人的阴谋。”

淡淡的声音从黄歇的背影传来,给人一种一切尽在掌握的味道。

“欲行张仪诈楚之计吗?”

田光冷笑一声。

“如果真的让阴阳家那两个女人当上国师,届时只要秦国公开与阴阳家的关系,我大楚便会被关东诸国所忌。

“到那时候非但合纵之事会分崩离析,我大楚在关东也无立足之地。

“秦人果然打得一手好算盘!”

所谓的张仪诈楚,说的是数十年前秦人派出张仪,用商於之地六百里为条件**楚怀王背弃与齐国的盟约。

经此一事,强大的楚国在关东诸国间的声威一落千丈,几乎无人愿意与之亲善。

秦国趁此机会出兵伐楚,接连攻占了汉中、召陵等地,最后连楚怀王都被骗去了秦国,客死他乡,沦为关东诸国的笑柄。

最终秦人借着新君刚立的机会一举攻入楚国国都郢城,烧毁了楚王族的宗庙所在地夷陵。

楚国从此国势大衰,再也无法与秦争霸。

这是楚国人永远的痛。

不过黄歇说起这段历史却没有丝毫情绪波动,语气仍旧平淡。

“危险往往不在于前方的敌人,而是在身后。”

“君上说的是……”

“秦人只想着在我大楚身后埋下棋子,却不知危机也已经降临到他们的身后。”

田光听罢,若有所思。

不消片刻,眼前忽然一亮,似乎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那如今我等……”

“是时候去那边坐一坐了。”

田光沿着春申君示意的方向望去,正是且兰国的军营。

“诺!”

……

无名终究还是离开了。

正如他来的时候一样,悄悄的来,悄悄的走,不带走一片云彩。

然而此刻曹超已经没有心思去关心这些了,他正在接待一位更重要的客人。

春申君黄歇。

“请恕末将甲胄在身不能行礼,不知君候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鬼头面具之下,声音变得沉闷而沙哑,与曹超原本的声音有了很大的变化。

哪怕黄歇此前与曹超曾有过一面之缘,此刻却也无法从声音中猜到石虎的真正身份。

一身甲胄的曹超端坐在帅案后,正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底下之人。

以黄歇在楚国的身份,曹超这副打扮是极为不妥的。

然而如今楚王扣下了石夫人母子,石家与楚国关系微妙,加上又在军营里,所以曹超的这幅态度倒算是合情合理,即便是黄歇也没有当作一回事。

“这位是农家的侠魁,田光。”

黄歇并没有立刻回答曹超的话,反而开始介绍起身旁之人。

“原来是侠魁,失敬失敬!”

嘴里说着失敬,曹超的一双锐目却是闪过一抹寒芒。

正所谓君子弹蛋蛋,小人长鸡鸡。

曹超绝对不是一个君子。

之前被农家偷袭的仇,他还没找对方算呢。

只是这货全然忘记了,他不但将农家的人全灭,还强了人家的女弟子。

身为一国丞相,日理万机。

记不清这些许小事,合情合理。

这没毛病!

不过曹超还没忘记他此刻扮演的可是石虎,双方并没有仇怨,所以他很快便压下了杀心。

“我农家最近打探到有人要暗中对方将军。”

这边的田光抛出了一个自以为重磅的消息后,便目光炯炯地盯着曹超,观察着对方的反应。

“哈,想要对付末将之人数不胜数,末将何曾怕过?”

“让他们尽管来!”

曹超大手一挥,一副浑不在意的样子,将莽夫的性格演绎到了极致。

简直就是影帝附体。

“这次不一样,此次出手的是阴阳家!”

“阴阳家?他们为什么要来袭击我?”

语气中恰如其分地透出一丝惊讶,让田光颇为自得,嘴角露出了一抹笑意。

“此事关系到一个秘闻,据说在且兰国的传国玉玺内藏有一个秘密。

“阴阳家对此垂涎已久,如今将军击败了李令,传国玉玺迟早会落入到你的手里。

“所以阴阳家只要控制了将军,便有机会解开这个秘密。”

说罢田光便不再言语,只是在观察曹超的反应。

“岂有此理!”

曹超一拍案桌,佯装大怒道,

“阴阳家居然敢觊觎我且兰国的传国玉玺,简直是欺人太甚!”

此话一出,帅帐中忽然陷入了寂静。

只有曹超那粗重的呼吸声在帐中回**。

稍倾,一直保持着沉默的黄歇忽然开口说道:

“阴阳家素来神秘,手中的阴阳术能杀人于无形,将军还是小心点为好。”

“我知道,但这是我且兰国的传国玉玺,我又岂能拱手相让?”

曹超站起身来,在案桌前不停地踱步,装出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无论是燕云十八骑也好还是十八骑燕将也罢,都是长于军旅之辈。

行军打仗,与敌人真刀真枪地拼命是没问题的,但对付这些诡异莫测的阴阳咒术却是毫无办法。

无奈之下,曹超索性一把摘下了鬼牙面具,露出了那幅化了妆的面容。

脸上短髭虬髯,脸色黝黑,一副粗汉子的模样,与原来的相貌天差地别。

曹超双手一拱,朝春申君行了一礼,低头说道。

“还请君上出手相助,末将日后定有厚报!”

黄歇与田光见状,相视一笑。

成了!

这是一个计谋。

将阴阳家一事稍稍“加工”后再泄露给石虎,逼得对方向自己求援。

这样一来,一则可以将楚王在此事上的作为给掩饰过去,让且兰国不至于对楚国离心;

二则农家可以光明正大地参合此事;

三则让石虎对黄歇和农家放下戒心,以便两人日后行事。

可谓是一石三鸟之计。

然而两人都没注意到,此刻正低着头的曹超嘴角已经衔着一抹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