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宅邸。
偏厅。
“老爷啊,事情就是这样,您快点去看看吧!隗大人现在已经应付不了了!”
府仆将正厅里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朝王绾汇报过后。
此时,王绾的表情已经难看到了极点。
“隗状!这么大年纪了,在朝堂上也算是德高望重,怎么连这等小事都办不好?”
王绾眉头紧皱,下意识地踱步起来,“平日里隗状那老东西不是挺能耐的吗?
“怎么连吟诗作辞都不会?反倒让一个外邦蛮夷出了风头!”
王绾嘴上碎碎念着,心里却早已是焦急万分。
王绾心里明白得很,这件事远远没有隗状应付不了丢了人这么简单……
这可是关乎到大秦国威的要紧之事!
此事一旦处置有失妥当,那些西南夷各国的使臣们定然会将此事添油加醋、大肆宣扬……
到时候大秦必将威严扫地,甚至越来越多的外邦夷国都会瞧不起大秦!
王绾越想越觉得此事棘手,渐渐忘却了厅上的秦风和那府仆。
心思疑虑间,王绾开始自言自语起来,“没想到那蛮夷居然能作出来如此精彩的诗……
“现在去找少府章邯还来得及吗?让章邯命他手下的乐府令赶来作诗……
“不行不行,找章邯怕是来不及了,正厅里这会就在等着……
“可是既然隗状那老东西都作不出来,其他的小官小吏又岂会有诗啊?”
王绾犯了难,“既然应付不来,不如用金饼财宝将其收买?可是各国使团人数如此众多,要想完全堵住悠悠众口,绝非易事……”
心中的几个办法都被王绾自己否决了。
王绾的眼神逐渐开始变得阴狠起来。
冷眼望着厅口的轩门,王绾低沉着嗓音,“无论如何,我大秦国威万不容损,既然别无他法,那就只能将他们都软禁起来……
“若是还不能阻止此事,就算将他们都杀了也不足惜!”
王绾下意识地攥紧了双拳。
一旁的府仆早已被王绾冷峻的面容吓得胆战心惊。
秦风见状,也颇有感慨。
好家伙,真没想到王绾还有这等魄力呢?
居然为了维护大秦的国威,要把那么多使臣都给圈禁甚至杀了?
“不行不行……圈禁使团乃是大事,老夫擅杀使臣也是天大的罪名啊……还是得先禀明陛下……”
王绾想到这,顿时失魂落魄地低垂下了脑袋。
事已至此,要想妥善解决这件事,必须要上奏皇帝陛下了……
陛下如此信任老夫,将接待外邦使臣的要事全权交给老夫,老夫却惹了这么大的一个麻烦,老夫该怎么跟陛下交代啊?
正当王绾愁眉苦脸之时。
一旁的秦风默默地开了口,“王大人何苦如此烦忧?不就是一首诗吗?还不是随口吟来?”
秦风张口便道:“逢陛下之盛筵兮,临宝邸以娱情。
“居雅府之雾列兮,皆圣德之所营。
“筑轩户之宏伟兮,浮九殿乎太清。
“立中天之华观兮,连飞阁乎西城。
“临泾渭之长流兮,望园果之滋荣。
“眺皇都之宏丽兮,观云霞之浮动……”
王绾慢慢听着,表情愈发变得惊异起来。
下意识地招手唤来府仆,王绾命其赶紧记下秦风口吐的诗句。
“……欣邦使之来朝兮,协玉帛之吉梦。
“仰春风之和睦兮,闻百鸟之嘤鸣。
“美宴圆其既开兮,帝愿得而获逞。
“扬仁化于宇内兮,尽肃恭于咸京。
“惟唐虞之为盛兮,岂足方乎圣明?
“休矣美矣!惠泽远扬。
“恩披于黔首兮,宁彼四方。
“同天地之规量兮,齐日月之辉光。
“永贵尊而无极兮,等年寿于东皇。
“御龙旗以遨游兮,回鸾驾而周章。
“德化及乎四海兮,嘉物阜而民康。
“愿斯年之永在兮,乐终古而未央!”
等到秦风一诗吟毕,娓娓道罢时,王绾已震惊得瞠目结舌。
满脸呆滞地凝望着秦风,王绾的声音有些颤抖,“秦少侠,您,您作诗怎么这么快?”
秦风耸了耸肩,随口道:“作诗而已,不值一提。”
王绾不由得惊叹起来。
王绾身为朝廷九卿之一的治粟内史,也自然熟知诗辞礼乐之道。
方才,那府仆将滇国使者的诗句一五一十地叙述后,王绾就听出了那诗句的可贵之处。
而要想写出比那首诗更加出彩的词句来,在如此短暂的时辰里,简直是比登天还难!
可现在,秦风的诗句不仅脱口而出,而且所作之诗篇幅更长,辞藻还更为华美,意境也更为超脱!
这个秦少侠,真乃神人啊!
老夫终于明白陛下为何会对这个秦少侠如此青睐了……
秦少侠不仅仅是聪明多智,而且还是学富五车的少年英才啊!
王绾满脸震惊地朝秦风望了一眼。
天呐……
这就是我大秦的少公子吗?
外出历练近十年,他到底还学到了什么匪夷所思的本事啊?
“王大人?王大人怎么了?是在下的这首诗词不行?”
耳边传来秦风的话语,王绾顿时恍过神来。
“不不不,秦少侠之诗真乃天人之作,如此华章,旷世难见!
“多谢秦少侠赐诗啊!”
秦风闻声微笑着,心里一阵得意。
哈哈,当然是旷世难见的华章咯!
那可是曹植的《铜雀台赋》啊!汉赋的上乘经典之作!
我就算改了一些字,那也只是为了契合现在的场景,但是气势和意境还在!
秦风之所以选择这首汉赋也是有原因的。
因为秦朝的诗是古体诗,基本上是四言诗《诗经》和骚体诗《楚辞》两种。
而楚辞和汉赋又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因而选择这首汉赋,秦朝人自然也能看得懂。
若是秦风写出几首唐诗宋词来,没准得被别人当作不入流来看……
此时。
王绾朝府仆一抬手,问询道:“秦少侠的诗句都记下来了吗?”
“回老爷,都记下来了。”府仆将竹简呈了上来。
王绾捧着竹简,如获至宝,又奉在秦风的面前,“下人不懂诗,还要劳烦秦少侠斧正!”
秦风笑道:“王大人莫要客气,在下这也是在为我大秦争光嘛,岂能让外邦小国轻视了去?”
等到那府仆捧着修订好的诗词前往正厅后。
秦风酒足饭饱,便要抽身离去。
王绾说什么也要送些金钱财宝、箫剑瓶壶给秦风,作为赠诗的酬谢。
秦风虽百般婉拒,却也架不住王绾一心结交示好。
没办法,秦风知道自己现在只不过是个卑微的工籍贱民,自然是得罪不起王绾这样的朝廷命官,只得应下。
王绾一直送着秦风走到府邸大门。
依依不舍地握着秦风的衣袖,王绾满脸和善地说道:“秦少侠,今日之宴,可还算满意?
“那些答谢的物什,老夫命人送到秦少侠的庄园便是!”
……
正厅里。
隗状仍旧为了作诗的事苦恼着。
眼看周围等候着的众人已经开始躁动不安起来。
隗状急得好似热锅上的蚂蚁。
这可怎么办?
这可怎么办啊?
谁来救救老夫啊?
一直这样拖延时辰总归不是办法啊,那群蛮夷是铁了心要老夫出丑了!
这时。
王绾的府仆快步走上正厅。
一手高举着竹简,府仆大声喊道:“有诗了,有诗了!”
正厅里窸窸窣窣的议论之声骤然停歇。
所有人的目光都朝那飞奔而来的府仆看了过去。
隗状更是又惊又喜,像看着救星一般看着那府仆。
一把接过府仆手中的竹简,隗状只搭眼一看,就知道目下的险情已经解除了……
“逢陛下之盛宴兮,临宝邸以娱情……”
隗状立马像模像样地念了起来。
“……愿斯年之永在兮,乐终古而未央!”
轰!
正厅里的各国使臣,呆若木鸡地听着,个个震惊得无以复加。
毫无疑问,他们已经听出了这两首诗孰高孰下……
而隗状念完后,则得意洋洋地将竹简一合,仿佛这诗句是他自己写的一般。
隗状身后的大秦官吏们,特长久地舒缓了一口气。
昂首挺胸,隗状自得意满地说道:“怎么样?此诗乃我大秦治粟内史王绾大人所作!
“我大秦乃礼仪之邦,我秦吏自然也深谙诗辞礼乐之道!尔等可见识到了?”
隗状的语调抬高了不少,显得胸有成竹。
各国使臣们顿时被唬住了,加上被诗句的震惊,纷纷点头应着。
隗状清了清嗓子,又装模作样地说道:“咳咳,虽然本官也已经有诗句在胸……
“但王绾大人珠玉在前,本官就不班门弄斧了。”
一众大秦的官吏们闻声,脸上纷纷露出鄙夷的神情。
这是什么虎狼之词?
刚才你作不出诗来,差点急得把头发都抓掉完了……
现在又说不班门弄斧了?
要点脸吧!
那滇国的使臣久久回味着诗句,不断地颔着首。
咂咂嘴,滇国使臣走上前来,躬身揖拜,朝隗状说道:“隗大人,是本使有眼无珠……
“王内史所作之诗,洋洋洒洒,气如长虹,非我滇国学子所能吟也……
“本使方才多有得罪,还请隗大人海涵!”
隗状看着滇国使臣谦卑的模样,顿时一阵扬眉吐气的感觉。
突然。
一旁的王绾府仆却插话道:“哎?不对啊,这首诗不是我们老爷作的啊!”
什么?
所有人都朝着那府仆看去。
府仆随口道:“这明明是秦少侠作的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