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风背着嬴政漫步走着。

“赵老伯啊,您怎么不说话啊?”

嬴政显得有些惊慌,“说,说什么……”

秦风咧嘴一笑,“赵老伯,您别误会,我是觉得天色不早了,作坊又太远,想直接送您回家去。”

嬴政低声道:“我,我知道……”

“赵老伯您对我有大恩,救了我的命,还帮我修葺了作坊,我报答还来不及呢!

“我送您回家可不是觊觎您的财产,这点您放心!”

秦风见嬴政犹犹豫豫,便以为嬴政是在担心自己居心不良。

嬴政说道:“秦小子,你的孝心,我都明白。”

秦风又把嬴政背得稳当了点,随口道:“赵老伯,您大儿子走了,您这也年过半百了,身边总要有个人照顾。

“往后我照顾您!”

嬴政伏在秦风的后背上,听着秦风暖心的话语,心里顿时一阵动容。

这个秦小子……懂事啊……

秦风见嬴政半天没说话,笑道:“赵老伯,您不会真觉得我是贪图您的房产吧?”

嬴政眼神慈祥,回道:“我知道……不过啊秦小子,我家,你好像去不了。”

“为啥?”

唉,朕又何尝不想让你入宫啊!

嬴政无奈道:“我在京畿衙门为官,自然是住在城南,秦小子你可能进不去……”

秦风一听,恍然大悟。

的确,城南是官署区,是京畿衙门、府库所在,商籍贱民若要进入,须有衙门的公函。

更何况秦风现在还是没有户籍的流民,只能住在城西的城郭里。

不过赵老伯能住在城南的官署区,足见赵老伯的官职不低啊!

秦风嘴角一撇,“好吧,那我就背您到城南,然后您就得自己回家了,我现在还没有户籍,进不去。

“不过我现在已经是秦墨学派的弟子了,很快唐姑就会带我去衙门办理工籍,到时候我看看能不能溜出来,去您家看您去!”

“秦小子,有心了啊。”

嬴政扶着秦风的脖颈,笑道:“秦小子,你往后的日子就好过咯!但有了户籍也才只是开始,你今后有什么打算啊?”

秦风随口道:“那当然是挣钱养活咱俩了啊!”

“还有呢?”

“还有就是挣很多很多钱,让咱们过上好日子,再想办法打点打点,看能不能把您大儿子救回来!”

秦风自己知道自己的这个想法有些异想天开。

毕竟赵龙的官职应该不低,连他都没有办法救回儿子。

自己靠着再多的钱,又能帮上什么呢?

不过是给赵龙一个希望罢了。

听着秦风真挚的话语,嬴政有些愕然,喃喃道:“秦小子,多谢了……”

嬴政感动的心情略微冷静下来。

“秦小子,往后的事谁都说不准,若以后你大富大贵,甚至飞黄腾达,又或者登临……”

说到这。

嬴政顿了顿,到底还是没把那句话说出口。

“秦小子,我想告诉你的是,你过去所遭受的欺辱、歧视和苦难都不算什么!

为人当坚韧不拔,一个人经历多少艰苦的磨砺,才配拥有多大的荣誉!

但是……即使你以后富贵了,也一定不要忘却从前的遭遇,不可被一时的荣华蒙蔽了双眼,千万要稳重谨慎……”

秦风听着嬴政的嘱托,停下了脚步。

“嗯,赵老伯,我记住了。”

秦风虽并未听出嬴政话中的弦外之音,但嬴政长辈般的教诲,却让秦风心里一暖。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千万不要轻信任何人!也不能让任何人轻易看出你内心的想法!”

秦风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内心却一阵诧异。

哎?赵老伯好端端地说这些干什么?

我只是去载个工籍而已……

算了,年纪大了,总归要絮絮叨叨。

秦风突然觉得,有个人能在自己耳边唠叨两句,倒也是件挺幸福的事。

微微一笑,秦风背着嬴政继续朝城南走去。

……

城南的官署区比起城郭来要热闹不少。

夯实的碱土路上正过着疾驰的官车。

秦风别过脑袋,朝嬴政低声道:“赵老伯,到了。”

“好,秦小子,快把我放下来吧。”

秦风小心翼翼地蹲着,关切道:“赵老伯,您慢着点啊,我只能送您到这了……”

“秦小子,累坏了吧?你也快回吧。”

嬴政挺直腰杆,朝秦风一摆手,英武的面容上露出微笑,随即抽身离去。

“秦小子,记住我说的话!”

“哎!我记下了!”秦风望着嬴政的背影呼喊道。

朔风呼啸而过,掀起一片烟尘。

漫天的泥沙之中,嬴政伟岸的身躯渐行渐远。

秦风凝望良久,自言自语道:“赵老伯,等我载了工籍,我一定让咱爷俩过上好日子!”

……

嬴政独自在大街上走着。

似乎想起了秦风陪自己下棋、背着自己赶路的场景,嬴政嘴角洋溢着欣慰的笑意。

但当嬴政走过街角时,嬴政的目光突然变得犀利起来。

“蒙卿何在?”

嬴政眉头紧皱,虎目有神。

不远处的街巷里,郎中令蒙毅突然带着一众郎官奔了出来。

“卑职参见陛下。”

嬴政嗓音低沉,“蒙卿,已经三日了,秦风的身世来历还没有查清楚吗?”

蒙毅颔首道:“回陛下,卑职已经有眉目了。”

嬴政眼皮微动,“到底是怎么回事?”

“卑职多方探寻,终于在邯郸郡找到了收养秦风的老秦头。”

嬴政一把抓住蒙毅的手腕,急声道:“人呢?”

蒙毅拱手回道:“回陛下,卑职所部郎官已将老秦头安置章台宫,等候陛下问询!”

“甚好!蒙卿办事得力,朕要重赏!”

嬴政难掩激动,急忙道:“随朕回宫!”

……

秦风刚刚回到作坊,还未来得及倒碗水喝,便听见了作坊外的叩门声。

“秦少侠,秦少侠在否?”

一声娇柔的女声传来。

秦风推门一看。

只见唐姑正头戴帷帽,朝着秦风欠身行礼。

“唐姑见过秦少侠。”

秦风也急忙抱手还礼。

唐姑撩拨开帷帽的流苏,露出俊俏的面容。

“秦少侠,唐姑此来是带少侠去京畿衙门载傅工籍,不知道秦少侠得空否?”

“得空得空!”秦风一口应道。

唐姑莞尔一笑,接着素手一摊,娇声道:“既然如此,秦少侠,那就请吧?”

秦风顺着唐姑手指的方向一看。

只见作坊门前的树下正停着一辆精美华贵的马车。

“多谢唐姑!”

……

马车出了城郭一路向南。

一炷香的功夫,已到了城南官署。

驾车的驭手缓缓勒马,马车被一众卫戍的军士挡住。

“停下!做什么的?”

唐姑朝秦风颔首,示意秦风稍安勿躁,随即从容自怀中取出一枚宝匮。

拨开车厢帷帘,唐姑将宝匮一朝军士一举,沉声道:“秦墨学派。”

军士随即让开步子,“走吧!”

“驾!”

驭手一声催促,马车当即播土扬尘,直朝衙门驶去。

秦风咂咂嘴,心想。

秦墨学派果然架子大,就这样进来了?

城南的官署区对秦风这样的流民来说,可是近在咫尺却又触不可及的地方。

……

唐姑似乎跟京畿衙门的衙役们十分熟络。

秦风和唐姑二人在衙门里一路前行,并未受到任何阻拦。

进到内厅,主管户籍的都籍丞一抬头,朝唐姑笑道:“唐姑娘又带弟子来载傅工籍啊?”

“有劳大人了。”

都籍丞跪坐在席上,从案几上取来一卷竹简。

执笔蘸墨,都籍丞随口问道:“姓甚名谁,祖籍何处啊?”

秦风闻声一愣,内心思忖着。

唐姑轻轻一碰秦风的胳膊,“秦少侠,快说啊……”

“啊哦……在,在下秦风,内史咸阳人氏。”

内史在秦朝时不仅是掌管京畿的官职,也是京师辖地的名称,基本等同于后世京兆尹和京兆府的关系。

“秦……”都籍丞刚一落笔,顿时止住了。

眼神一阵慌乱,都籍丞有意无意地朝后门看去。

秦风见状,也随即朝后门一望。

只见后门突然莫名其妙地晃动了几下,露出了一丝门缝。

都籍丞吓得不敢再看,急忙伏案动起笔来。

秦风有些诧异,却也不好多问。

不多时。

都籍丞写毕后,用绳索把竹简捆扎好,又封上黏土。

秦风急忙踮起脚尖,眼看着都籍丞在黏土上盖着阴刻的官印。

“呼——”

看着自己终于摆脱了流民的身份,秦风舒了一口气。

都籍丞颤颤巍巍的嗓音传来,“唐,唐姑娘,好了……”

“多谢大人,唐姑告辞了。”

唐姑朝都籍丞颔了颔首,便道:“秦少侠,咱们走吧?”

……

秦风和唐姑前脚刚走。

内厅的后门突然被猛地撞开,显露出两个魁梧男子的身形。

正是通武侯王贲和其父王翦!

都籍丞懂事道:“二位将军,那小臣告退……”

王贲见都籍丞一走,立马朝王翦急道:“父亲,您看那是不是子婴?

“父亲,您怎么不说话?是不是从门缝看得不清楚?”

王翦幽幽地说道:“像……像他……

“不!是他!一定是他!子婴回来了……子婴真的回来了!”

王翦激动得浑身战栗,眉头突然又紧紧皱起。

“九年了,子婴到底经历了什么啊?”

子婴的母亲是王翦之妹王筠。

亲眼见到了失踪的外甥子婴,王翦的内心又惊又喜。

“天呐!子婴真的回来了……

大秦的天,恐怕要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