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台宫。
前殿之上,嬴政面色冷静地望着震撼不已的群臣,拂袖道:“诸位爱卿,莫要如此惊愕,正所谓眼见为实,如若诸位爱卿仍旧不信,不如就让王卿带诸位爱卿前往一看究竟,如何?”
嬴政说罢,转而朝殿下的王绾吩咐道:“王卿,朕曾令你着有司开办此衣坊造之事,现如今既然已经卓有成效,朕就要劳烦王卿你带诸位爱卿前往观瞻,可好?”
王绾当即拱手对袖,领命道:“微臣接旨,请陛下放心,微臣定然让诸位大人看个分明,必不会有所遗漏。”
王绾得到了嬴政的首肯,于是转身朝群臣一抬手,示意引路,道:“诸位大人,陛下有命,诸位且随本官前来吧。”
王绾一语道罢,旋即便退着步子撤下了大殿,王贲等一干少壮派武将们,也毫不含糊地跟随了上去。
“臣等告退……”
而淳于越那些儒生官吏们却是满脸的将信将疑。
王绾真就这般胸有成竹?
老夫倒是要去看看你王绾口口声声的卓有成效,到底是哪幅景象?
十万件衣裳,这改良的新式制衣之法能推广多长时间?
那滇国的使臣来咸阳也不过月余,就算是从滇国使臣来京师的首日便开始算,这重又开设推广的成衣坊,也绝对不可能缝制出十万件衣裳来!
淳于越仔细又思忖盘算了一阵,愈发觉得新式之衣能缝制十万件这件事,实在是太过匪夷所思。
因为此衣从样式和工序上略微一看,便定是外邦蛮夷之衣,此制衣之法能传到大秦来,毫无疑问与先前时西南夷各国使臣前来京师咸阳觐见脱不了关系……
可就算外邦使臣觐见的当日,皇帝陛下就看出了此衣的玄妙之处,因而下令大力推广开办,但若要在大秦推行改良此制衣之法又何其难也?
无论是衣料毛皮采办,成衣匠人擢拔、坊舍馆驿修建,哪样不是费时费力之事?岂是一日之功?
就算是天王老子来开办此事,也绝无可能缝制出十万余件!
淳于越思来想去,心里也愈发有了底气,更加认定是王绾在虚张声势,故意谎报成效,以在御前博得陛下欢心……
“好,王大人,老夫就跟你去,此衣保暖御寒之效用,老夫已然领教,果然是不可多得的上佳之物……然如此奇衣,缝制必然难也,现已经造十万余件,老夫是万万不能轻信也……”
淳于越大手一挥,随即不少儒生官吏也附和了起来,直跟着淳于越一道,朝着王绾随了上去。
……
咸阳长街上。
官署区内往日车马穿梭,今日却显得清冷异常。
习习的冷风呼啸而过,只偶有身穿官服的小吏手执着扫帚洗洒着阶面。
忽而,一阵喧闹猛地扑面而来。
小吏们听见动静,忙疑惑地抬头一看。
只见官署区最里端,已然映现出不少文武百官的身影来,为首的自然正是那治粟内史,王绾!
洒洗着泥尘的小吏哪里见过这般景象,顿时惊慌失措地扔下扫帚,跪拜在长街两侧。
这群官员们风风火火而来,夹杂着喧闹的议论声,争得面红耳赤的官吏们互相指责着,无人搭理这几个小吏。
现已出了皇宫殿宇,群臣自然愈发放肆起来。
淳于越正蹒跚而行,却气得吹胡子瞪眼,声嘶力竭地扯着嗓子,“王大人,您真要把此事闹大不可吗?
“老夫虽然见识短浅,但老夫可也不傻,老夫也是食五谷杂粮而生,也要用衣物御寒,这衣物缝制之理,老夫岂能不知?”
“就是!淳大人所言甚是!”
“咱们还得是靠淳大人才能辨别真伪!”
不少儒生官吏此刻狐假虎威起来,也高声附和着。
淳于越白眉一横,满脸不悦,讥讽道:“王大人,就算你从那滇国使臣前来咸阳的那一日开始,就已经奉陛下之命开办此衣坊造之事,时至今日也不过月余,十万余件衣,王大人你是变戏法的吗?”
“哈哈哈哈——”
四下里骤然回**起了儒生官吏们放肆的讪笑。
“王大人,你定然是虚报政绩,欺瞒陛下,你你你,你该当何罪?”淳于越见王绾不答话,便愈发觉得王绾心虚,淳于越也自然语气猖狂起来。
而在官员之首的王绾,则是始终丝毫不动声色,依旧提着袍摆,快步朝前走着。
忽而,转过街巷,王绾的步子慢了一些。
唇角微动,王绾淡淡沉声道:“淳谒者果然是能言善辩,恐怕连死的都能说成是活的,但是纵使淳谒者巧舌如簧,也抵不过这如山般的事实!”
说罢,王绾突然止住步子,领着群臣在一处新造的馆舍前停下。
摊手一引,王绾的模样显得不卑不亢,清声道:“淳谒者,来,让您老人家先看吧?到了,请吧?”
淳于越忽而被王绾这副气定神闲的模样吓住了。
强行平定下心神,淳于越吞咽着口水,又端详着眼前高大的馆舍轩门,努嘴道:“请就请,老夫还能被你三言两语就唬住不成?”
随着馆舍的巨大轩门被人从外推开,旋即便听闻阵阵机杼之声传彻而来。
当先迈过门槛步入馆舍的淳于越赫然呆住了。
跟在淳于越身后的一众儒生官吏,此刻浑身的血也仿佛凝固了一般。
只见在眼前的馆舍庭院当中,机杼纺车、踏板织机一应俱全。
刺绣丝绸放眼可见,来来往往的女官们在庭院中忙碌着,缫丝、投梭、打纬、理线、织布、捣练、浸染……处处工序皆有条不紊。
正当淳于越等儒生官吏们被眼前的景象震撼住之时。
王绾一个健步上前,启开府库的大门,高声道:“来吧,诸位大人来看看,数到明日天明也可,看是否有十万件?”
淳于越望着府库中的情景,堆叠高耸的成衣如同一座座小山,从宽敞府库的前头直列至里端。
这种高大深远的感受瞬间让淳于越感到一阵头晕眼花。
震撼之余,淳于越脚下一个踉跄,若不是几位儒生官吏搀扶着,淳于越差点浑身瘫软栽倒在地。
“这,这些,都是缝制好的新衣?”淳于越有气无力地问着。
王绾背着两手,微微笑着道:“怎么?淳谒者您还觉得有假不成?来来来,且来数数?”
“不,不必了……”淳于越亲眼一见,瞬间便像被霜打了茄子一般蔫了下去。
只因淳于越也并没有老迈昏聩,放眼望去,那库房之中堆积的成千上万成衣,无不跟自己身上所穿的一般无二……
“是,是老夫有眼无珠,老夫给,给王大人赔罪了……”
淳于越彻底弱了心志,失魂落魄地朝王绾对袖行礼,垂头丧气道:“还,还望王大人看在老夫年迈,恕老夫无礼……”
王绾反倒是不吃淳于越这一套,见状连忙摆手道:“哎别别别,淳于者您在陛下的御前颇有声望,下官可受不起,您还是快快免礼吧,尽快到库房中盘点清楚,才是正经,不然下官可就背上一个欺瞒圣上的罪名了……”
王绾说罢,转而朝着淳于越身旁的一众儒生官吏道:“尔等方才叫唤得也颇为欢实,为何还不动身?”
“来人啊,给本官送这些儒官去库房盘点!”
王绾随即变了脸色,高声一令,喝道:“好生看着,不盘点完成衣,一个都不许放走!”
“卑职遵命!”
随着王绾治下的馆舍仆从们呼啦啦地奔入库房。
淳于越身旁的那群儒生官吏,脸色顷刻间变得惨白如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