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斯强忍着震惊的心神,试探地问道:“那,秦少侠你可知道……那三公子到底犯了何事?”

李斯小心翼翼地问着,想试试秦风到底知晓到了什么程度。

秦风却随口说道:“就是三公子将闾在衡山郡开牙建府了呗,还打造了些铁刃兵器,招募了些兵勇。”

轰!

李斯瞬间觉得头脑一阵昏暗。

“秦,秦少侠,你,你到底是如何得知的啊?”

秦风显得很诧异,“李丞相,这种事很保密吗?”

不,不保密吗……

李斯在内心嘀咕着。

秦风又道:“是赵老伯告诉在下的。”

“赵老伯?”

“赵老伯在京畿衙门里为官。”秦风道。

李斯闻声,眉头一皱,暗自思忖起来。

赵老伯?

京畿衙门?

内史里有姓赵的官吏吗?

老夫怎么不记得了……

还有,皇帝陛下怎么可能把如此机密之事告诉一个京官?

李斯越想越疑惑,额头上的皱纹不由得扭成了一个井字。

秦风见状,还以为李斯正在为解决三公子将闾之事而烦恼,便和声宽慰道:“李丞相无须忧虑,此事解决起来其实也很容易。”

“嗯很容易……”李斯心不在焉地思索着。

“什么?很容易?”

李斯恍然反应了过来,急忙朝秦风追问道:“老夫愚钝,还请秦少侠不吝赐教啊!”

秦风笑道:“其实此事的难点在于三公子将闾是陛下的公子,此事不能从重处置。

“但是秦律在上,此事又不可放任不管……因此陛下把如此重任交给李丞相,其实是想让李丞相妥善处置此事,其要点在于一个张弛有度!”

秦风继续解释着:“所谓张驰有度,就是不仅要维护秦律,将三公子将闾绳之以法,而且最重要的是要掩人耳目,避免皇室天家之尊有损……”

李斯听得默默点头,低声道:“秦少侠的言下之意,莫非是将三公子将闾悄无声息地带回咸阳来?”

秦风颔了颔首,道:“而且此事尚需查明,或许三公子将闾开牙建府只是为了贪图享乐,而招募兵勇也是为了卫戍府邸罢了,并无谋反之心。

“至于其违律越矩之罪,李丞相不可姑息,但也不可太过严厉,小惩而大诫,让陛下心里满意便是……”

李斯听完秦风的话语,脸上的愁云逐渐消散了不少。

秦风心里明白得很,所谓的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在当下这个世界,那都是虚妄之言。

春秋还有法不加于尊的说法呢!

只要皇帝天家的尊严不受损,同时也能维护秦律,这已经是处置此事的中庸之法了。

李斯听了秦风的指点,心里有了底气。

欣喜之至,李斯躬身朝秦风作了一揖,道:“老夫多谢秦少侠答疑解惑啊!”

恰在这时。

一位府仆快步走了上来。

府仆正准备示意李斯有要事相告,李斯却冷声道:“做什么?秦少侠是老夫的挚友,有何事但说无妨!”

那府仆显得有些尴尬,那小子年纪轻轻,老爷怎么和他是挚友?

府仆不敢造次,只得垂头道:“禀老爷,司库属官太仓丞田泰求见。”

“知道了,你带他去偏厅候着!”李斯语调深沉。

秦风见状,正准备起身告辞,“既然李丞相有要事在身,那在下就不叨扰了,在下告退。”

李斯急忙阻拦,和善笑道:“哎,秦少侠这是为何?区区一个外人而已,让他等着便是!”

李斯一边说着一边扶着秦风落座。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出去?”李斯又朝府仆一声申斥。

府仆看着李斯对秦风毕恭毕敬的模样,顿时惊呆了。

老爷说那来访的田泰大人是外人?

那,那老爷的言下之意,就是说这小子是自己人咯?

“小的遵命。”

府仆满心不解地退了出去。

李斯夫人恰好引着几位侍女缓缓走来。

侍女们的手中还捧着一个个雕制精美的锦匣。

“老爷,都分好了,这些是秦郎君的。”李斯夫人柔声道。

李斯笑着起身,为秦风介绍道:“秦郎君啊,那滇国使臣的献礼太丰,老夫无福消受,你我既是挚友,一人分得半数,如何?”

李斯不等秦风答话,便半开玩笑似地补充了一句,“秦少侠若是不收,那可就是看不起老夫哇……”

秦风抿抿嘴,只得应下,“好,那在下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秦风一眼就看出了李斯的老奸巨猾。

将自己送来的金饼钱两、财宝珠玉分出半数给自己,李斯不仅可以卖给自己一个人情……

而且最重要的是,可以借此把自己和他栓在一起,往后大家可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荣辱与共……

但秦风却不担心,毕竟那些财宝本来就是庄婉清献上的。

而且以眼下的情况来看,自己一介工籍,能结识大秦左丞相李斯这样的高官,往后更有利于木工作坊的生意。

……

左丞相府邸的偏厅中。

田泰正跪坐在席上,不断整理着身旁的青檀木纱灯。

内心一阵忐忑不安,田泰紧张地不断呼气。

这青檀木纱灯正是田泰从冯熊的贺礼中精挑细选而出的。

田泰刚刚从平准令晋升为太仓丞,自然不能忘了跟朝中的大小官员搞好关系,尤其是比自己位高的大官。

但是田泰也深知官吏私交的规矩。

明面上是绝对不能以钱财相授……

否则不仅会让人起疑心,万一被抖到皇帝御前,更是会有结党营私之嫌。

况且想送上金饼钱两,并不是谁都有这个资格。

左丞相又怎么会收一个不熟之人的财宝之礼呢?

思来想去,田泰便选着名贵的青檀木纱灯来拜访李斯。

既不会失了身份,也不会太过唐突。

可田泰已经等候了将近两个时辰,等到府邸中已经打上了灯,可李斯却仍未来接见自己。

田泰望着厅外昏暗的夜色,内心开始焦急了起来。

今夜田泰还要去赴一场诗会。

那可是滇国使臣为了答谢大秦官员而举办的,所有的西南夷各国使臣都会参加。

大秦庙堂上的大小官吏也大多将与会,尤其是治粟内史王绾,作为此番负责接待外邦使臣的首官,王绾肯定要去。

而田泰现在已经是太仓丞了,属于治粟内史的属官,自然也免不了跟随王绾出席。

今日是田泰升官后第一次跟随王绾出席,田泰可不想出什么岔子……

正当田泰心急难耐之时。

庭院里传来一阵动静。

只见正厅中,一前一后地走出了两个身影。

田泰急忙起身去看,隔着昏黄的灯火,田泰看见李斯正摊手在前面引着路。

什么?

田泰不由得谨慎起来。

李斯可是大秦的左丞相,可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是谁能劳李斯亲自引路?

能让丞相李斯如此恭敬相待,而且这般卑躬屈膝的人……恐怕只有那个人了……

田泰想到这,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心情也随之舒缓了许多,田泰终于知道为何李斯会耽搁如此之久了。

因为丞相是在侍奉皇驾啊!

可下一刻,田泰瞬间张大了嘴巴。

不,不是陛下……

是那小子!

田泰不断晃了晃脑袋,生怕是自己一时眼花缭乱看错了。

可无论看了几遍,田泰都很确定,那走出正厅的人,正是秦风!

就是那个开木工作坊的工籍贱民……

脚步声越来越近。

从正厅走向府邸的正门,恰好要经过偏厅门前的游廊。

田泰躲在门后,眼睁睁地看着李斯为秦风在前面引路。

“秦少侠当心脚下。

“秦少侠,那些金饼财宝,拙荆都已经点好,老夫还要多谢秦少侠笑纳啊!

“给老夫这个面子,老夫荣幸之至啊!”

田泰听着李斯的话语,小心翼翼地打探着。

只见秦风身后跟着的一群侍女,手上都捧着一个个锦匣。

田泰只觉得彻底被颠覆了!

弱弱地看了一眼自己带来的青檀木纱灯,田泰傻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大秦的官吏之交,不都是禁止金玉的吗?

哪有这样明目张胆奉送金饼财宝的啊?

而且……

居然是丞相李斯送给秦风那小子?

“嘶——”

难不成是世道变了?

现在奉行上官犒劳下吏?以示勉励?

田泰下意识地点了点头,自我安慰道:“或许是我刚刚升任,还不知道官场的风向变了……

“嗯,没错了,一定是这样……

“那李丞相待会接见我的话,也同样会馈赠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