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板上。

秦石头听到他们的议论,不由得握紧了手里的缰绳。

“懦夫。”

他愤愤不平地痛骂一句。

“突厥上次败阵,和我们签了赔偿的字据他们都不认,还和谈什么,我若是你们,一定去战场杀敌,绝不在这里为自己的懦弱找借口!”

秦石头是习武之人。

这一声暴喝像惊雷突响,令众人心中一震。

方才说要和谈的那个人更是怒目看来。

可当看到说话的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人,还是一个替人赶马车的断臂少年时,轰然大笑。

“哈哈哈,老子还以为是哪位下山的高手来教训老子,原来是个毛都没长齐的独臂娃子。”

“娃子,你驾好你自己的马车,可别翻了车惊到里头的主子,大人们的事你少管。”

面对着轻视与鄙夷,秦石头咬紧牙关。

还想再与他们争执时,车帘挑开,肖成栋探出头来。

“突厥无论打到哪里都会烧杀抢掠,抢大家的粮食和银钱、抢大家的女儿和夫人,然后杀光我们的壮丁,甚至连老幼都不放过,人人求自保而不去参军,别说蜀内或岭南,只要是大乾的土地,都可能会被突厥的马蹄践踏。”

肖成栋娓娓道来,声音虽然不大,但听到他的话,刚才还咄咄逼人的男人,噎得说不出话来。

“石头,有理不在声高,也不可强摁牛喝水,否则,这样的人上了战场,不是逃兵便是叛国,倒不如不去。”

损。

还是大师兄损!

秦石头刚才憋的那口恶气散了,他居高临下地扫过那些畏战的人们,一抖缰绳,驱赶马车接着往前走。

“这小子的眼神是在挑衅咱们呐,咱们去跟他比划比划!”

人群里,有人粗着嗓子起哄。

明显见不得肖成栋这样的言论成为主流。

他正要往前,却被同伴拉住了,低声提醒。

“别去!你没看到马车上的纂刻铭文?”

“我们又不是大乾百姓,管他是谁家的……”

“他是肖家人。”

只一句话。

刚才还想劫了马车的突厥细作,连忙退后一步,不敢再出声找茬。

肖家。

放在几天前,他们自然不怕。

可如今,北境战报传来,谁不知道肖长青歼敌数万,将他们的骑兵主力杀得片甲不留。

肖家人暂时不能招惹。

否则引来官府的关注,再次清查蜀内的突厥细作,他们又会损失不少人手。

“不要和肖家人争一时长短,再去别处规劝大家不要参军。”

几个突厥细作聚在一起,分好工后,朝着下一处官府张贴征兵告示的地方骑马而去。

……

午后。

秦小满吃过午饭,还想着等下一位夫子到来,自己便能出宫回新家去转转。

谁知。

继皇后与李公公之后,天子亲自来到。

此时,他正趴在桌子上睡午觉。

听到天子仪架摆出一阵沉重的脚步声,他假装睡得正香,没有迎驾。

不然。

他也不好解释,为啥当师父的课堂上栽瞌睡。

二公主和三公主还在用功画图和写题。

剩下的大公主……应该在公主殿泡澡,反正吃午饭时,听御膳房的说,送了饭菜去公主殿。

不过,按照他的经历来看,饭菜送去也只能让唐叔吃饱喝足。

大公主应该只能喝药汤。

“秦……”

“嘘!”

天子一把捂住了李公公的嘴,示意他不要说话。

他自己则蹑手蹑脚地走到了二公主的书桌前。

天子午饭是与皇后在一起吃的。

听说了上书房的情况。

得知了“连弩”一事,饭还没吃饱便扔下碗筷赶了过来。

“陛下……”

李公公放低声音,看向装睡的秦小满。

“秦公子见驾不拜,不合规矩。”

“朕这里没那么多的规矩,平日里王夫子和唐夫子上一堂课,都能累得出一身汗,秦小满在这里呆了一上午,累困了也正常。”

天子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低声替秦小满辩解。

累困了是正常。

可装睡……陛下您确定是正常的吗?

李公公又看了一眼假装在梦里咂巴嘴的秦公子,干脆由他去了。

有些事看破不说破,还能再相处。

因为,比起秦公子装睡的原因,他此时更加好奇,皇后娘娘所说的“连弩”究竟是何物。

“父皇,你换个地方,挡住我的光线了。”

正在埋头画图的二公主突然抬起头来,面无表情地提醒了一句。

天子还是头一次看到如此一板一眼的福泽,下意识地顺着她翘起的食指方向挪了挪步子。

站定了。

他才发现,刚才自己站在光亮处,逆着光根本看不清楚图纸。

而这时顺着光,能够清楚地看清图纸上复杂的线条。

当他看到那些像乱麻一样堆在一起的复杂线条,天子刚才的满腔激动之情,像是被人泼了冰水一样浇灭了。

这就是连弩的图纸?

弓弩不就是从弓箭改制而成的,弹射原理是相通的。

可这图纸上,怎么还画着棺材式的长方盒子……不是,看尺寸,应该是巴掌大的砚台盒。

他对比着自己印象中非常熟悉的连弩实物,根本不知道这“砚台盒”,要挂在哪里更合适?

“福泽,这个盒子是什么?”

天子轻声开口,不耻下问。

这东西可是传说里的高人传授,特意让福泽画图问世。

他不知道应该怎么用也是人之常情。

谁知。

他的问题犹如石沉大海,根本没有人回答。

定睛一看,福泽正全神贯注地盯着手里尺子画的线条位置,用一截沾了墨的木枝,在勾线条。

半圈半圈又半圈,置于弩后发射箭矢的地方。

看到这像香料一样盘着的物件,天子更蒙了。

“这连弩真的能连射十发吗?”

天子蹲了个马步,弯下腰去,正准备凑近了看看。

却见福泽突然将手里的木枝拍到桌子上,气呼呼地站起来朝外走去。

天子知道这个老二有脾气,但见惯了她乖巧的模样,还是第一次见她发这么大的火。

“小李子,是朕太聒噪,打扰到她了吗?”

“……”

李公公很犯难。

他认为确实有打扰。

但也不至于让二殿下气得拍案而去。

正想着。

二殿下拖着一大截松树枝,快步走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