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将军,拔延烈杖五十乃苦肉之计,不可信也,突厥可汗自愿困守,定有原因!”

黄先生不同于其他将领,对于拔延烈受罚,不见任何痛快与喜悦。

反倒显得忧心忡忡。

长公主喝完一碗羊汤,将碗递给半夏。

似是根本没在意黄先生的话。

“大将军认为我是在危言耸听?”

黄先生倒也不急不躁。

他缓缓道来。

“突厥可汗拔延努是一个城府极深的人,当年便是依靠着各种阴谋,才从一个庶出的身份,爬到了如今的汗王之位,其手段,绝非常人可比。”

“而他手下的拔延烈更是诡计多端,手握数万渗透入大乾的细作,否则,也不会一连拿下同州五城,虽说这次作战失败,但主要指挥是拔延努,他自不会因为想推脱责任,便杖责拔延烈。”

黄先生说到此处,停顿了一下。

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长公主。

“说。”

长公主嚼着筋道的羊肉,不急不慢地回应了一声。

一直紧张不已的黄先生顿时有了信心,知道长公主信了他的话,说话底气也更足了。

“我认为,突厥汗王是故意施展苦肉计,想让我们知道,他们承认自己失败了,来迷惑我们,认为他们除了死守城池,已无计可施。”

“难道不是吗?你没听到城里时不时地传来突厥士兵的哗变?”

长公主反问。

黄先生表情一下子变得凝重起来,语气里不免也带了说教的意味。

“大将军,欲先骗过敌人,率先骗过自己人,当初您也没和众位将领提起过,各地驻兵会集结二十万之众。”

言外之意。

突厥汗王他们做的,都是骗人的。

而且……

“黄先生,你的意思是,我们都被骗了,只有你绝顶聪明,没有上当?”

长公主这个问题很致命。

一个回答不好便有怠慢大将军之忧。

像拔延烈一样被杖责五十,都是轻的。

换作王副将等圆滑之人,定然会表现得退缩,说话也会讲究分寸。

可黄先生知道此时情况危急,也没工夫理会自己性命之忧。

“回大将军的话,并非我聪明绝顶,而是我了解突厥敌兵,绝不会如此轻易认命,事出反常必有妖,不得不防备他们另有奇兵,另有谋划!”

黄先生说着,朝着长公主深鞠一躬。

“若我说错了,无论大将军您如何责罚,草民绝无二话,只求大将军能够听得草民的进言……”

“不是草民。”

长公主打断了黄先生的话。

“什么?”

黄先生还沉浸在自我要牺牲的情绪时,一时间没转过弯来。

“从即刻起,你便担任我的幕僚,暂任神机营军器监,官居正四品上。”

长公主轻描淡写地决定了一个重要的官职所属。

神机营乃长公主直接统辖。

天子将其营中将领任命权全部交由长公主。

也就是说。

黄先生从司云雷那里,一个无品无级的幕僚先生。

摇身一变,就成了官居正四品上的军器监。

虽说军器监只是一个类似于闲职的武官,但他的另一个身份,长公主的幕僚……可谓是一步登天了!

“大将军,您信我的话?”

作为一个人后的幕僚。

黄先生对于官职有所野心,但他更在意的是,此战的输赢。

“嗯。”

“大将军,既然您信我的话,应该马上安排……”

“半夏,给黄先生盛碗羊汤来。”

长公主再次打断了黄先生的话。

只是这次。

黄先生看到淡定从容的乾瑞长公主,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不由得双眼一亮。

“您早有安排?”

“嗯。”

淡淡的一个字,却让黄先生吃了一颗定心丸。

自从得知长公主将附近各地驻兵调集于此围城,而忧心其他城池防守的黄先生,一下子就感觉到,因焦虑而一日滴水未尽的肚子有些饿,嘴唇也早就裂开了。

羊汤到来。

长公主亲手接过,递到黄先生的手里。

“还请黄先生将此事保密,任职一事待到我回京后再行公布,你暂且在我身边做些杂事。”

“草民明白。”

想骗过敌人,先骗过自己人。

只要此战没有反转,突厥敌兵不会反败为胜,他不出这个风头又何妨。

“我敬黄先生!”

长公主举起自己的汤碗,低垂一寸,碰了一下。

黄先生感受到她的尊重,瞬间双眼含泪。

明主!

这才是明主!

有幸能够成为长公主手下的官员,真乃他的幸事!

“对了,我有一事想请黄先生解惑。”

“大将军请讲,草民绝不敢隐瞒。”

黄先生猜到。

长公主可能是想打听司云雷的情况。

不料。

长公主出声问他:“董继武让司云雷派遣五千精兵前往突厥境地的具体情况,以及前后军中发生何事,还请先生与我细细道来。”

……

秦小满以为自己能够一觉睡到天大亮。

结果刚过三更。

他便听到隔壁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

借着牢房走廊里挂着的昏暗的烛光朝隔壁看过去。

只见董必达正躺在角落里,用手蘸着墨汁,在一块丝帛上写着什么。

在今日皇后亲临,狱卒尽相倒戈的时候,还能够和外面联系。

说明狱卒里有董家买通的人。

或者是,另外有人不希望董必达对外面的人一无所知。

不论是哪一种,掌握了董必达与外界联系的手段,十分的重要。

秦小满看向唐叔。

发现唐叔正闭着双眼,呼吸均匀。

看着像是睡着了。

不过,在他盯了片刻后,唐叔的左手伸出棉被,在床沿上无声地敲打了几下。

说明他此刻没有睡着。

见状。

秦小满马上闭眼装睡。

凭借着唐叔的耳力,想要抓出和董必达接着的人,一定很……

正想着。

他却听到隔壁传来一阵“沙沙”的刺耳声。

尽管声音很微弱,但听得人心里发麻。

秦小满马上意识到。

董必达与外界联系的手段,根本不是靠着牢里的狱卒,而是另辟蹊径。

这个声音……是墙砖松动落沙的响声。

“吱吱吱。”

等到落沙声音消失。

就听到了董必达模仿老鼠的叫声。

紧跟着。

秦小满睁开眼,就看到董必达撅着屁股猫着腰,把手里的丝帛递了出去。

外面接应的人没有说一句话。

等到再次传来“沙沙”的声响时。

董必达已将墙砖堵上,并用稻草铺在上面,头枕着贴着地的墙砖处,开始睡觉。

“在漏风的地方睡觉,他也不怕吹得头疼。”

秦小满暗中嘀咕一句。

忽然。

空中飘来一阵幽香的气息。

啥东西?

他下意识地屏住呼吸。

不消片刻,就听到隔壁传来如炒豆般的鼾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