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家主听到这番话,马上从趴在地上的姿势改为跪坐,舔脸一笑。

“丞相说得是,这小子确实该死,等他替丞相办完事就让他去死。”

“哼。”

王副丞冷哼一声,拆开信件。

他左手捏着信纸一角,右手拿着茶杯抿着茶。

随意瞄了几眼信上的内容,他的神情变得凝重起来,放下手里的茶杯,双手拿着信纸仔细地阅读起来。

读完后,他将信纸扔到桌子上。

砰!

一巴掌落在桌子上,茶水溅出打在信纸上,将墨迹晕染开来。

但董家主这次没有再阻拦王副丞毁掉这封信。

因为他知道,王副丞过目不忘。

既然看了信又当着他的面亲手毁掉,说明继祥这小子真的仅凭一封信说服了王副丞!

“董必达,你这个侄子不仅是个奸商,还是一个大厨。”

“啊?”

董家主一脸茫然,不懂此话何解。

“他甩锅的本领当数全大乾第一人!”

扑嗵。

董家主忙不迭地再次趴在地上,缄口不言。

他都没看过信,哪敢乱说话。

“好一个被迫让王之昌顶罪,好一个为了不牵连我王氏一族才让荣州王家认下囤粮的事,好一个让别人钻了漏子不得已而为之!”

信上。

写明了王之昌认下囤粮一事的来龙去脉。

起因皆由种出再生稻的秦小满设计荣州商户状告王之昌,并派人偷了王之昌的亲笔信,坐实了囤粮的证据。

这个秦小满亲手杀死了王耀辉,与荣州王家势同水火。

并且特意派与王之昌有血海深仇的肖成梁冒死给长公主送信,贱卖五十万石粮给天子,令天子封赏之余又派钦差追查囤粮和劫稻一事。

“浪费掉九年的百万亩租契,绝对不会是单纯地让王之昌道歉,我这个堂弟,在荣州作威作福这么多年,没想到阴沟里翻了船,栽在一个小地主手里。”

王副丞略一思考,便明白董继祥没有撒谎。

信上的事经不住查。

何况除了状告王之昌的起因他派遣到荣州的人还没查出来,剩下的事他都知晓。

毁掉荣州王家的始作俑者,正是秦小满,或者秦家人。

“董必达,告诉你这个侄子,他希望我做的事我能做到。”

王副丞将茶杯里的水全部泼到信纸上,等到信纸完全湿透,看不清楚上面的字迹,他才不急不慢地站起来。

“希望你这个侄子能够按照信上所说的,借此除掉秦家满门,如若失败……”

他朝着身后的护卫伸手。

护卫心领神会,从荷包里掏出一大锭金子。

王副丞将金锭子扔到董家主的怀里,扬长而去。

直到主仆二人离开许久,董家主才颤巍巍地从怀里捡起金锭子,面露讥嘲。

“王之逊哪会在意区区一县首富,还不是秦家入了长公主的眼,惹来了王副丞的怒火。”

想到这层关系。

董家主对桌上打湿的信件没有半分好奇心。

让继祥自己折腾去。

事成,缓和与王副丞的关系。

事败,正好自绝请罪。

不论事成还是事败,都会因此得罪长公主。

继祥因囤粮一事损失惨重,与秦小满结下梁子,可董继祥代表不了整个董家。

“事败,再换个侄子顶上剑南道总管事一位。”

董家主爬起来,亲自处理完桌上的污渍。

这才回府给董继祥写信回复今日小聚的收获。

并等着明日早朝,看王副丞如何煽动天子,置秦小满于死地。

……

清晨。

四匹黑马在富阳县衙门前停下。

秦小满刚翻身下马,就有热情的衙役凑上前来,帮他牵住马绳。

“秦公子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昨日不是说了今日来更改租契,早完成早省事。”

秦小满从怀里掏出碎银子塞到衙役的手里。

“今日我们要在县衙呆一上午,劳衙役大哥帮我们的马儿喂些草料。”

“秦公子客气了,这是我们应该做的。”

衙役满声应着,却推拒了碎银子。

让秦小满有种招呼衙役和吩咐自家人没区别的错觉。

想来是县令大人打过招呼。

爱收不收吧。

秦小满从怀里掏出父亲的印章,笑容满面地迈上门口的台阶。

“秦小满,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来签租契的,九年的租契,每年上百万两银子打了水漂,我都替你心疼。”

肖成梁知道这银子还是为了替他报仇丢的,没有半分调侃的意思,语气格外的沉重。

“有舍才有得,千金散去还复来。”

秦小满脸上笑容不变。

“我可不是逞强才笑得这么开心,我是开心才笑的。”

秦小满走进大堂。

闻讯赶来的章县令还在整理官服的腰带。

“没想到公子比那些商户还着急……”

“再不着急,那些人又要整出幺蛾子了,昨夜庄子上的几个管事说,水田断了流,好几户佃户称病要撂挑子,事关这一季再生稻的收成,我不敢不着急。”

秦小满闻弦音而知雅意。

估计董继祥给李大福他们出的主意,就是让佃户们罢工,给他施压。

趁着还没造成任何危害之前,先把董继祥的损招扼杀在摇篮里。

“还有这事?”

章县令面色微变,他简单地整理了一下仪容,招呼来手下。

“按照租契上整理的名单去请那些商户来退租契。”

“告诉他们,本官今日还要去废矿坑盯着石灰产出的事,来晚了就等下次本官有空再说!”

经历了那么多事。

章县令身上也隐隐有了上位者的威严。

有了这番话,倒省了秦小满不少事。

接下来,他只管签字盖章即可。

“还有一事要告知公子,昨日京城急报召肖校尉入京复命,我算着时间,运送石灰的一行人差不多也到京城了。”

章县令压低声音。

“有了石灰方子的事,天子高兴之余,想必不会为难肖校尉。”

“……”

秦小满没想到章县令也能想到哄天子高兴的手段。

不过,这样的手段并不保险。

天子可不是那种哄一哄就上头的人。

“多谢县令大人。”

秦小满还是领了这份人情。

“多谢县令大人!”

肖成梁更是感激不已,对着章县令抱拳一拜。

“先别谢我,能不能成还要看……天子。”

章县令朝着东北方向拱手作揖,笑容自得,完全不像没信心的样子。

秦小满没有忽略章县令语气的停顿,忍不住再次怀疑。

章县令在京城方面有人罩。

还是一位权势相当重,能够在天子面前说上话、甚至可能左右天子想法的人。

放眼整个大乾,这样的人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

“天子今日一定很开心。”

有了双重保险。

秦小满认为肖成枢这趟回京复命,应该是稳了。

……

金銮殿外。

连夜快马赶回的肖成枢,已经跪了足足一个时辰。

哪怕和他一起入京面圣的信使,带来了从荣州富阳出产的石灰,使得龙心大悦。

可肖成枢依旧能够感受到殿内的氛围非常凝重。

只因王副丞抢在他将从荣州带来的卷宗呈现给天子以前,把肖府与王家有仇呈报给天子,暗示他徇私报仇。

天子便以先来后到的顺序,面见了荣州来的信使,让他罚跪在殿外。

日头逐渐南移。

一连几日未睡好觉的肖成枢感觉身体里的力气在逐渐抽空。

在他身体摇晃快要倒下时,细长的五指搭在他的肩头,稍一用力便将他拎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