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晋与陈依依走进积香园,一股冷气扑面而来。

半小时前,他们在沙发上腻歪的时候,陆声打电话给沈晋,让沈晋带上依依来积香园吃饭,他做东。

积香园是S市有名餐厅,主打淮扬菜,陆声在这儿投了股。以前,陆声和沈晋经常来这吃饭,所以餐厅经理一见到沈晋,就把他往包厢引。

他们推门进去,陆声和余宝贝已经到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余宝贝冷冷地对着陆声,一脸不耐烦,陆声则嬉皮笑脸坐在一低声下气地哄着。

放眼望去,整个S市也只有余宝贝能得到这种待遇了。

陆声在S市哪个地方不是趾高气扬,我就是大爷的模样,到了余宝贝这里就变成孙子了。

余宝贝看到陈依依,脸上才漾起笑容,起身撇下陆声,走到依依身边,亲昵挽着她的手,对着陆声说:“你,坐到对面去,我要和依依坐一起。”

这间包厢属于陆声的私人包厢,不对外设宴招待顾客,与餐厅的其它包厢不同,包厢里面布置的很生活化,却也很精致化。

黄花梨木打造的八仙桌,古色古香的浅浮雕屏风通透细腻,雕花繁复。墙上挂着一幅不知出自哪位名家的墨兰图,几丛兰花,淡雅脱俗。

陆声拿起桌上的紫砂壶给陈依依倒了一杯茶水,“依依,喝水。”

“谢谢。”陈依依接过后对陆声道谢。

正和陈依依咬耳朵的余宝贝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陆声尴尬地摸着鼻子坐回位置上。

余宝贝也知在包厢不是她们姐妹说体己话的好地方,于是干脆拉起陈依依,对两位男士说:“我们去下洗手间。”

陆声眼睁睁地看着余宝白和陈依依手挽手走出去。

“这什么毛病,女生上厕所还成群结队的。”

沈晋品着手中的茶,笑了笑,不置一词。

洗手间里,余宝贝打开手中的化妆包,拿出一管口红对着镜子补妆。

陈依依挤了点洗手液涂在手上,双手揉搓搓出一个个很小的泡泡。

余宝贝抿了抿嘴巴,问陈依依:“你真的把沈晋那啥了?”

她就知道余宝会问,陈依依把手放在自动感应的水龙头下,小水柱似的水冲到她手上。

“没,我没有胆子。”

“那你们怎么回事,才认识就好上了?这发展也太快了。”

余宝贝也猜她没有那么大的胆子。认识那么久了,余宝贝还是比较了解陈依依的,她这个人有贼心,但是没贼胆。

陈依依在盥洗盆里甩了甩手,把她和沈晋从小就认识的事告诉了余宝贝。

“你不早说,亏得我去给你求陆声”,余宝贝轻拧了一下陈依依的胳膊,“那厮可是那这个要挟我好多次了。”

陈依依叹了口气,用一种一言难尽的表情看着余宝贝,“没想到能和他再有瓜葛。”

“沈晋是不是你连夜赶回S市要表白的人啊?”

大学四年来,余宝贝男朋友换了一茬又一茬,陈依依依旧孑然一身。

一次,她们人文系要和建筑系联谊,举办一场小型的舞会。

余宝贝爱凑热闹,硬要拉着陈依依一起。会上,建筑系有位男生看上了陈依依,追着她要微信号码,陈依依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但私底下,余宝贝找到那位男生,把依依的微信号推给了他,并且借着自己手机没电的借口,顺利要来依依的手机,给男生通过了好友申请。

此后,男生每天三条问候信息,分别是早上好,中午好,晚上好。

陈依依也不理他,不回信息就任由他去。男生也拧,日复一日坚持了一个多月,陈依依忍不住了,给他回了一句,再见,随即把他拉黑了。

本以为世界清净了,哪知拉黑的当天晚上,男生就跑到她寝室落下,摆了一地的蜡烛,拿着扩音大喇叭,一遍遍地在低下放着:陈依依,我喜欢你,做我女朋友吧。

还没等到陈依依出去,蜡烛就被宿管阿姨用一盆水给浇灭了,而大喇叭造成的噪音扰民,也导致男生吃了楼中女生好几脸盆的水。

整个人湿淋淋地站在楼下也不走,大喇叭不能用,就用嗓子嚎。

陈依依站在阳台上看了很久,后来她下去给了男生一个拥抱,但无情地拒绝了他。

也就是那天晚上,陈依依下定要回S试找沈晋表白的决心。

她从那个男生身上学到很多,譬如他的勇气。

人生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总得给自己一个机会,为他人疯狂一次。

陈依依嗯了一声。

“你呀,这辈子也算是栽了。”

陈依依从S市回来的当晚,空洞的眼神,脸色白得吓人,如同失去灵魂的僵硬木偶,余宝贝问她,她也不回答。

余宝贝急得去拉她的手,却发现她的衣服全湿透了,手像冻得像一块冰块。

余宝贝给吓坏了,前一天依依急冲冲地走,还让她帮忙应付老师的点名,后一天失魂落魄地回。

在余宝贝地再三追问下,陈依依流着泪说了一句,“他已经有女朋友了,可笑的我还傻乎乎回去找他。”

他?

当时,余宝贝不清楚这个“他”到底是谁,可从依依绝望的表情中推测他一定是依依深藏心底多年的人。

“你和陆声怎么样,朋友之上还是恋人未满?”

陈依依说完就看见余宝白脸上露出纠结的表情。

“我其实也不知道,说讨厌也不讨厌,反而有时看着还挺讨喜,但要做恋人感觉又下不去手,总之,走一步看一步吧。”

“宝贝,这可不像你的风格。”

余宝贝交男朋友,有三字箴言:快、狠、准。看到喜欢男生下手要快。狠,交往从不超三个月,分手时也干净利落,不脱泥带水。准,与他交往的都是渣男,一看一个准。

余宝贝的交往过的七十一个前年友都是如此。独独现在出现的陆声让她心里没了底。

陈依依挽起她的胳膊,调侃道:“拿下算了,集起七十二个前年男友,可以召唤你的真命天子。”

两个人笑着往包厢走去。

陆声早已等得不耐烦了,伸着脖子坐在那儿,漂亮的桃花眼紧盯包厢的门,感觉成了一块望妻石。

“你说,她们去了那么久怎么还不回来。”

倒是沈晋不徐不疾,把玩着手中的杯子,片片冰裂纹,沿着杯身均匀分布,颜色质地通透,是上等的瓷器。

“女孩子上洗手间是要背着男人说私密话,不会那么快就回来。”

温雅清润的声音不温不火,早以看透了一切。

“你怎么知道?”陆声收回目光,好奇地反问到。

“有点脑子的人都知道。”

那你的意思是说我没脑子了。

陆声:“……”

沈晋给了他一个自己体会的眼神,陆声一张英俊的脸庞满是丧气。

可当余宝贝推开包厢的门,踩着高跟鞋走进来时,陆声又迅速换上一幅狗见到骨头,猫见到鱼的表情,瞬间振作了起来,一脸春心**漾,热情似火。

陈依依被沈晋拉着手坐下。

“你和余宝贝说什么呢,笑得那么开心?”

就着沈晋端到嘴边的茶杯,她喝了一口茶,想要开口说话,余宝贝就率先抢过话头。

“没什么,就和依依追忆了下大学的美好时光”,余宝贝推掉陆声跟风递过来的茶杯,接着说:“想到了有位建筑系男生追依依的故事。”

余宝贝就是要气一气沈晋,替陈依依报当年的仇。

陆声不依不饶,再接再厉又殷勤地递过来一杯水。

许是膈应到了沈晋,余宝贝很开心,这次没再推辞,索性就着陆声的手也喝了一口。

这把陆声乐得快找不找北了,开始和余宝贝唱起了双簧。

“怎么追的?依依,你快说说。”

陆声不要脸地拿起余宝贝喝过的杯子,上头沾着余宝贝的口红印子,浅浅的玫红。他照着唇印把自己的嘴对了上去。

服务生在茶水里头加蜂蜜了吧,不然怎么会甜到他喉咙发痒呢。

没想到他俩会给自己玩这么一出,在桌子底下,陈依依用脚碰了碰余宝贝,提醒她别再给她挖坑了,不然沈晋发起狠来,会把她吃掉的。

“没有的事,你们别听余宝贝瞎扯。”陈依依都不敢去看沈晋的脸色,但她的余光不小心瞄到沈晋摆在桌上的手。

食指有一搭没一搭地轻扣桌面,那是他在酝酿什么重要的事才会做的动作。

陆声瞧着包厢内气氛不对,忙喊服务员快上菜,转移话题,调节气氛。

菜是之前就准备好的,都是积香园的特色招牌菜:清炖蟹粉狮子头、大煮干丝、三套鸭、水晶肴肉、松鼠鳜鱼,清鲜平和,格调高雅。

待菜上齐后,陆声忙夹了个狮子头放进余宝贝的碗里:“宝贝,你快尝尝。依依,你也吃啊。”

陈依依的碗里也被放进一个狮子头。是沈晋夹给她的。

她的笑容才扬起来,就微微凝滞,只听得沈晋的声音缓缓落在耳边,“回去给我好好讲讲建筑系男生的故事。”

陈依依:“……”

就知道他秋后算账。陈依依顿觉这饭已经不能好好吃了。

四个人吃完饭又在包厢坐了会,谈天说地,两个男人谈着工作上的事,陈依依与余宝贝咬着耳朵说女孩子家之间的闺房私话。

陈依依拿着手机不知给宝贝看了什么,宝贝在那捧腹大笑。

“把你的口水收收。”

陆声看的近乎有些贪婪,没理会沈晋的调侃。

看了好一会才收回视线,有点吃味地说:“我可从没见她对我这样笑过。哎,追妻路,漫漫其修远兮。”

陆声靠近沈晋,“你把追人的技巧传授给我一些。”

“我的技巧你用不了。”沈晋笑。

“怎么不一样?依依和宝贝都是闺密,你可以追上依依,我也可以追到宝贝。”

“性质不一样。”沈晋和陈依依看过来的目光对上,两人相视一笑,情愫涌动,“我和依依是两情相悦。”

得,陆声算是知道了,他和余宝贝之间就是剃头的挑子,他一头热。

“你说余宝贝到底不满意我哪点?”陆声看了看自己,掰着手指头开始数自己身上的优点,“你看我也算是S市的钻石王老五吧,要钱有钱,再看看长相,虽不是那种帅出宇宙,帅出天际的相貌,但好歹也是一表人才。”

沈晋笑而不答,但在陆声炙热的眼神中,温吞地开口:“除了你说的优点外,我觉得你还个特别标志化的优点。”

“是什么?”

“特不要脸。”

“……”

八年的友谊在今天就要走到尽头了。

陆声屈着一张脸,去找陈依依哭诉,实则是余宝贝跟前装可怜。

“依依,沈晋他欺负我。”

余宝贝挥手赶他,“去去去,一边哭去,别打扰我和依依。”

陈依依见他一张哀怨脸,于心不忍啊,于是安慰他,“没事,你让沈晋多欺负欺负就习惯了。”

沈晋爆笑出声,一双眼堆满了宠爱。

对着陈依依一双清澈无辜的眼神,陆声怎么也想不出话来反驳,只得带着被扎得千疮百孔的心坐回沈晋身边。

“连你媳妇也欺负我。”

“没事,欺负多了,你也就习惯了。”

……

他就不该请他俩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