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奇山是一座妖异的城。
事出反常即为妖,而奇亦可称之为非正常的存在。
说到底,天下修士相对于普通人,可称得上是奇人,又或称是异士。
楼近辰与商归安两人都入了这千奇山,他当然不是原本的样子,而是施了幻化之术,行走于这一座似山还似城的山中。
十多年不曾在外行走,见到如此一座山倒也新奇。
有人结庐而居,有些开辟洞府,有些妖精住在树上,或者树洞里,或者石缝之中,又或者是在水中。
楼近辰走在这一片看似混乱,却又有秩序的山中,他心中很清楚,无论是哪一种修行道,修行的都是精神和肉体。
炼气道,炼精化气,炼气化神,看似修的是精与神,但其实也以太阳、太阴洗涤肉身,因为肉身是一切精神的载体。
当然,这其中的精神与肉身,在每一个道流那里,都有不同的说法与认识。
但是无论是哪一种,欲行法其实都脱不了‘念’这个范围,可称法念或神念,或魂念,意念,人若没有了主观意识,那便是顽石,是树木,即使是蕴含了大量的精气,也不是生灵。
修行人,念力即是法力,所以念想成幻,幻法从来都是最容易习得的,有修成了法力的人,便够能施幻术。
一时之间,这么多的妖精、修士聚居一起,很多都没有正统的修行法,根本不懂得收敛自身的念头,心中的妄想便肆意的散发,彼此纠缠在一起,竟是在这山中形成了一片幻域。
这幻域如鬼域。
人若误入其中,只需一会儿,便要被勾起心中的各种欲望,沦为魔物。
走到深处,他看到有一座庙。
庙里供奉着一株老槐树。
槐树说不上高,没多少的叶子,像是没有多少头发的人。
但是其身却壮,其根盘缠绵长,那些**在外的根部盘结一起,形成了一个个的小空间,而在那小空间之中,摆着一个个的小神像。
那些小神像各式各样,有人形,有动物的形态,也有半人半怪的样子。
这些各异的神像上面都缠绕着或浓或淡的神光,如若有若无的焰火,只是色泽不一,又与这一株老槐上妖异的气息缠绕在一起。
楼近辰看着这树,却仿佛看透到了树心之中,那里有一个‘神灵’似在孕育。
那是一个老妪,她似有所感,朝外看去,却什么也没有看到。
又细细的感应了一番,什么也没有感应到。
楼近辰与商归安站在一个山坡上,身后就是一个狐洞,一只狐狸正在洞口处的青石上,对月而拜。
“这里妄念纷扬,若于此处通感虚空,必定出现无数的幻象,若能够坚守本心,倒也是不失为一个好的磨砺性灵之处。”楼近辰说道。
“我们坚守本心,磨砺性灵,而这些人却放纵心灵,飞扬念意,便可牵动法力的成长,如此却是容易许多。”商归安说道。
“他们不过是先易后难,到后面难以保持自我,便只会沦为被欲望驱使的魔物,我们持本心而行,一直艰难,却只要砥砺前行,自有开花结果的那一天。”楼近辰说道。
那狐狸左右看了看,它仿佛听到了有人在说话。
只是再想细听,又什么都听不到了。
然而那两段话却留在它的心中,它也没有觉得有什么奇怪,只当自己终于从那无边的妄象之中,听到修行法。
他心中欣喜,它认识的几个朋友,也都是在放空的时候,听到了一些修行法,然后修为突飞猛进。
楼近辰与商归安两人行于这千奇山之中,没有人看到他们。
他们有耐心,等着这个刘四湘的接头人到来。
刘四湘带着‘宫猴子’在千奇山中四处行走,偶有敢向他挑衅的,直接便被其喂了‘宫猴子’。
楼近辰看着原本的武魁寺主宫保山沦为他人控制的怪物,心中不由的生出几分感慨。
他一路看到刘四湘去过不少地方,但是楼近辰并没有被他所迷惑,他有几个地方,是疑似传讯出去。
不过楼近辰并不在意,只是盯着刘四湘,他觉得,对方若有人来一定要见刘四湘,而自己只需要盯着刘四湘便可。
果然,没多久,楼近辰发现了情况。
即使是商归安都没有发现,楼近辰看到一抹幻影出现在了刘四湘的旁边。
那一抹幻影在这千奇城之中可谓是沙中一滴金,极难发现,因为这千奇城之中幻象丛生,幻影如蛾蝶飞舞。
他知道对方的接头人,为什么会在这里了。
楼近辰没有靠近,他也无法听到他们在说什么。
甚至在商归安的眼中,刘四湘就是坐在那里修行,只是修行的魂念发散引来的妄象。
“你在这里守着,注意不要被对方发现,尤其是那‘宫保山’灵觉非常的敏锐。”
楼近辰说完之后,便一步步的消失在了他的视线之中。
商归安不知道师兄是去做什么,但是他知道师兄去做的事一定是自己做不好的。
不过呢,在这里盯着,也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他以五行之气掩藏着自己的身形,使自身的气息不外泄,同时又以念头摄了一缕木灵之气,幻化成木魅,在四处游**着。
天色在变暗,不知不觉间,他已经从早坐到了傍晚。
突然,左方有啸声响起。
商归安不由的朝那个方向看去,只见这千奇山的另一处,竟是有两人出手斗法,他不由的多看了一眼。
毕竟在这里守了一整天,而刘四湘就坐在一棵树下,没有动过。
他确定自己只是多看了一眼,但是回过头来之时,发现刘四湘已经不见了。
心中骤然一惊,心脏紧缩,他缓缓的站起来。
就在这时,他感觉到了致命的危险。
手中五灵灯的五色灯火涌起,如浪一样的以他自身为中心,朝着四面八方涌开。
一只手在火光里挥动,像是一只破浪的鱼,更是像河道之中分浪的尖石。
那一只漆黑的手,幻动,摇摆,手指或戳或扒,或立掌,或重击,或刺,在短短的时间内不断的变换着手势,破开着火浪,朝着商归安的后心掏去。
也就在这时,商归安躬身前扑,同时衣袖之中有一片五彩的光华飞出,光华自下而上的,朝着身后反撩而起。
那五彩的光华,正是商归安祭炼了多年的剑器。
当年从墨九支那里得来的沧浪剑,被他祭炼成了五行俱全的剑,他自己取名为五色斩灵剑。
此剑最大的妙处,便是能够摄引五行之力,可以一剑断人身中五行之基,玄妙无比。
只是那一只手,却根本就没有要避开的意识,反而是朝着那五色的光华抓去。
商归安这一剑虽然是仓促而起,却也自信没有人能用手就可以抓住。
原本他想着能够一剑直入其手掌,将其手掌给斩开,但临头之时,终究是变了一下,剑身一颤,自其手的大拇指一侧划过。
他的心中,这一剑之下,拇指怎么也得斩下来,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他只觉得,剑下的感觉坚硬无比,剑像是划过了老树皮。
然而即使是老树皮在剑下,他也可以不费力的划开,但是却无法将这一根手指划断。
不过,这一剑也挡住了这致命的偷袭。
而他人也随着几个退步,手中五灵灯的灯光紧紧的将其身体包裹着,而他也看清楚了偷袭自己的敌人,不是别人,正是那曾经的武魁寺主,此时却已经是别人的役尸。
“嘿嘿!你果然跟来了,真是找死,老天果然眷顾我,再送我一具身蕴五行的法尸。”
刘四湘在‘宫猴子’后面的四丈左右,持黑幡站于那里,手持黑色的铃铛,阴阴的笑着。
他又看着那摇指着‘宫猴子’的五彩剑器,说道:“原来你还藏着一手剑术,我听闻,江州府令楼近辰号剑仙,伱与他是什么关系?”
商归安没有回答。
那刘四湘却再一次的说道:“你不说我也知道,听说楼近辰出身于火灵观,火灵观属于五脏神教,你持五色灯,又有五色的剑,修五脏神法,一定是楼近辰的师弟。”
“楼近辰最有名的一位师弟便是商归安,一出现,便杀了一位同阶人物,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刘四湘阴笑着说道。
商归安依然没有说话。
他在想一件事,这个人是几时知道自己的,师兄的存在对方是否知晓?
如果知道,那师兄的离开,是否会落入未知的陷阱之中?
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他迅速的定神,因为他自己的危局正在眼前。
现在监视已经没有多大的意义,正是施展自己全力的时候。
“我商归安算不得什么,但是一身所学都是师父师兄传授,你可以瞧不上我,但是不能够瞧不上我的本事,今日,只能以你的血,证我师父师兄所传之法了。”
商归安话落,原本摇指着‘宫猴子’的五色斩灵剑身涌起一片五彩的光华,朝着那宫猴子挥刺而去,虚空响起尖啸。
这是剑刺破的虚空而生出来的声音。
刘四湘冷笑一声,摇动铃铛,那宫猴子迎着剑而去,其身上幻生出一片妖异的红光,像是长出了数条手臂一样,伸手便朝着剑抓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