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蝉学宫是东州最大的修行地,它在哪里,修行之人都基本知道,但是要问它具体在哪里,知道秋蝉学宫的人又都基本不知道。

现在楼近辰知道了。

秋蝉学宫在一片山中。

那山名叫蝉鸣山。

入山之时,楼近辰仿佛听到若有若无的蝉鸣。

楼近辰明白这是山中‘秘灵’而带来的声音。

“学宫不正是要安静修习的地方吗?这蝉鸣声这般的吵闹,里面的弟子们能够静下心来修习吗?”

楼近辰从马上下来,牵着马走在这入山的路上,道路两边的山上都是黄叶落满了地,枝头已经露出光秃秃的枝桠。

“初入学,并不能听到蝉鸣,唯有入定了,方有所感所闻,心愈静的,所听蝉鸣愈大。”

于婉清的话瞬间提醒了楼近辰,他一来就听到这些蝉鸣声,并不代表那些初入修行的人便能够听到,他自己无论是什么时候,心灵之中都有一块宁静之地。

“最后于蝉鸣声之中再入定,忘却蝉鸣?”楼近辰说道。

“是的,楼府令。”于婉清说道。

“蝉鸣心愈静,这是一种磨砺,亦是一种境界,秋蝉山确实不错。”楼近辰说道。

“楼府令好见地!”于婉清与楼近辰虽然行了一路,但是言语之间一直都很客气,楼近辰甚至不知道她是真的发自内心的夸奖还是只是客气。

“若是无法在蝉声之中再入定,会怎样呢?”楼近辰问道。

“会出现幻视,会见到无数的蝉在眼前飞过,还会有人感觉到自己被蝉扑在身上吸血,会认为自己是一棵树,如这般再无好转,便会被送出学宫。”于婉清说道。

楼近辰不再问话,他本也不是一个话多的人,于婉清却在沉默了一会儿之后,说道:“不知楼府令至学宫是何打算?”

这一路上她也问过楼近辰两次,准备怎么做,楼近辰却都说这事要到了之后才知道。

而现在将至秋蝉学宫,她忍不住的再问道。

“我还没有想到办法!”楼近辰说道。

他对于秋蝉学宫的了解其实很有限,他自身又不是很擅长分析和谋略,行事大多时候都凭着心中道义而动,而非利弊得失。

至于方法,他自己倒是从来没有在意过,但是他的心中从来都是觉得,能够讲道理就一定要讲道理。

道理讲不过,那就是道理不在自己这一边。

若是道理讲过了,对方却不遵从于道理,那就另说。

不过,如今面对的是秋蝉学宫,可不是普通的地方门派。

山中的秋霞似乎是一块无形的帘子,随着几人走近便慢慢的被掀开,原本的如远山静景般的景致,在眼中也慢慢的生动起来。

烟霞散开,楼近辰看到一座座的房屋座落在山林之中。

一座石碑立在道边,上面龙飞风以舞的刻着几个字——秋蝉学宫。

楼近辰试图去听这学宫里的声音,发现根本就听不到,只有蝉鸣。

学宫里所有的动静,都掩在了这蝉鸣声之中。

楼近辰可以肯定,即使是从这一片山的上空过去,根本就看不到这下面林间的房屋。

因为这些房屋,都会被这些蝉声掩盖。

“秋蝉学宫确实很神秘。”楼近辰感叹道,因为这里的很多事,都将掩藏在蝉鸣声中。

三人来到一片密集的宅子前,但是楼近辰左右环看,发现围围都是宅子,生人在这里,根本就分不清哪里是秋蝉学宫的主体。

层层叠叠的房屋在山林之中,幽静而神秘。

有鸟儿在其中盘旋,有白鹤飞翔。

“我们该怎么办?”侍女问着自己的小姐,同样也是问着楼近辰。

楼近辰说道:“你们学宫的山长是谁?”

“山长已经许多年没有露面了,现在宫里都是由三位大教谕主持事务。”于婉清说道。

“那么我如果想见学宫里的人,是要怎么做?”楼近辰问道。

“直接上门拜访即可。”于婉清说道。

“那么,你现在知道陈瑾在哪里吗?”楼近辰问道。

“不知。”于婉清摇头,她有些慌,她觉得楼近辰问这些,说明他根本就没有什么办法。

“之前听你说,陈兄已是秋蝉学宫的古文字探寻社中的一员,我们去那里问一问吧。”楼近辰再问道。

“楼府令,那里我也去问过了,他们说陈师兄很多天没去那里了。”于婉清说道。

“既然如此,那便正常拜访吧!”楼近辰从宝囊之中拿出一张拜帖。

这个时候,大概都是讲学的时间,所以四下里并没有什么人在走动。

“不知这拜帖是递到哪里?”楼近辰问道。

于婉清觉得楼近辰并不能够得到什么答案。

果然拜帖递进去之后,他倒是见到了一个人,对方也算是尊重,毕竟楼近辰也不是无名之辈,而且现在又是乾国的一州府令。

但也仅限于此,当楼近辰问起陈瑾时,那接待之人居然说陈瑾已经离开,并且是签署了正常的离开文书的,还给楼近辰看了,楼近辰看那字迹,他也不知道是不是陈瑾签的。

但是楼近辰不相信,只是不相信没用。

楼近辰又提出拜访大教谕,对方则说若要拜访,得等大教谕什么时候有空。

秋蝉学宫在这一段时间,似乎将陈瑾失踪的痕迹都掩去了。

楼近辰走在蝉鸣山中的学宫里,他看到很多学子们从屋里走出来,三五成群,有说有笑。

又或者遇到讲郞带着几个学子,正于山林僻静之处讲学。

楼近辰看着这一切,都是那么的平和,那么的正常,真是一个修心养性的好地方。

楼近辰又跟着于婉清去了陈瑾的住处,但因为陈瑾已经从学宫离开,并且是那种完全离开的那种,不是短暂的游学。

所以他的住处也被人清理过了,所有的个人物品都见不到了。

于婉清看到这一幕,非常的震惊,她很后悔自己去江州送信,她觉得如果自己还在学宫之中,应该会能够见到这一幕,见到这些,或许能够知道的更多。

她到处寻找相熟的朋友打听,但是大家也并不比她多知道多少,甚至都不知道陈瑾离开了学宫。

其中还有人说:“陈师兄离开没有与伱说,那可能就是陈师兄并不喜欢你,是躲着你的。”

于婉清茫然,她可以确定陈师兄曾与自己说万一自己失踪之类话,便将那一封信送到火灵观去。

自己做到了,但是陈师兄呢?

“或许,陈师兄已经回家了呢?你如果真的想见他,不如去他的家中看看。”有于婉清的朋友这样跟她说道。

甚至还有喜欢于婉清的男子,欲趁机追求于婉清。

楼近辰将这一切都看在眼中。

“我们去陈瑾的家中看看吧,也许他真的回去了呢!”楼近辰突然说道。

这是他入秋蝉学宫之后,第三天时说的话。

于婉清很失望,因为她发现楼近辰火急火急的赶来学宫,却并没有任何的办法。

她很生气,既生楼近辰的气,又生自己的气,但是她不是一个说话难听的女孩,所以她没有出声,只是带着侍女出了秋蝉学宫。

楼近辰就跟在她的身后,也同样的出了学宫,他们朝着一个方向而去。

陈瑾的家与她的家就在附近的一座城池,那城池名叫书香城。

而于婉清找到陈瑾的家后,寻问陈瑾的父母,却得到了一个答案,陈瑾居然也来信给家中,说是出门游历。

这个结果,让于婉清有一种是不是全世界,就自己一个人出问题的感觉。

她不由的开始对自己产生了怀疑,甚至对这后面一路都没有说过话的楼近辰问道:“你相信我说的吗?”

“我信!”楼近辰略带冷漠的回答,让于婉清心中舒服不少,她甚至没有听出来楼近辰的气质,与自己第一次见时有些不一样。

于婉清要回自己的家中,她问楼近辰之后有什么打算。

“你回去吧,陈兄的事,你不要再想了,在家中美美的睡一觉,也许陈兄就回来了呢。”楼近辰说道。

于婉清很失望,她对于楼近辰这样的表现很失望,不由的说道:“陈师兄看错你了!”

楼近辰笑了笑,没有回答,而是转身离开,翻身而上了那匹黑马,他像是一个落寞的江湖剑客出城而去。

于婉清她回到家中后,家中父母一切都安好,但是她的心中一直记挂着陈师兄的事。

便想求自己的父母打听打听陈师兄的事,可是父母却说,陈瑾外出游历,从何打听?你虽与陈瑾从小一起长大,即使是我们家有意,可若是陈瑾无意于你,你也不可强求。

她的心情很不好,慢慢的,她觉得自己病了,做为一个修士很难得病,但是她却开始病了,并且一病便不起。

而且在病倒的那一刻,她觉得自己像是消失在了这个世上。

因为她发现父母像是忘记了自己这个人。

她住的房间被关上了,并且被从外面锁上了。

她开始恐慌,但是她发现自己病在**没有力气了,全身无比的虚弱,根本就起不了身,只有一口气还在吊着。

她想着自己可能是中了某种法术了,想要观想,想要聚念成法,驱除身上的负面状态,却发现脑海之中一片空白,原本很容易就能够入定的,此时却是一片白茫茫。

她在等死。

她也只能够等死。

她想到陈师兄,或许他也经历着这些。

就在这时,她听到了敲门声。

她想要呼喊,却没有力气喊出来,只是张了张嘴,没有声音。

紧接着,有人从门缝里挤了进来。

她的目光看到,这人一身惨白,手里提着一盏灯,手里还提着一把剑,一步一步的走了来。

来者不是人,是一个纸人。

“于姑娘,你在吗?”这个纸人的声音响起,于婉清心中涌起一股悸动,那是对于生的渴望。

于婉清听出了这个声音是楼近辰的。

“他不是离开了吗?怎么又出现了,可是我看不清他,他是真的楼府令吗?”于婉清心中想着。

“于姑娘,你如果在的话,就应一声,这样我就能够再找到你。”依然是楼近辰的声音。

于婉清心中突然生出一些想法:“这会不会是诡怪来索我性命,他唤我名字,我若是答了,便被其勾走魂魄。”

这时她又听到这纸人说道:“于姑娘,心中不必有疑虑,你千里送信于江州,我岂能够看着你出事,相信我,我们还要去找陈师兄。”

于婉清听到‘陈师兄’这三个字后,神思顿时定了定。

“于婉清,你在吗?”楼近辰的声音像是隔着空**的虚无,随着层层的水域传过来,非常的失真,让人听起来无比的诡异。

“我在!”于婉清抓着内心的最后一丝清明,用力应道。

她的嘴里其实并没有发出声音,但是她的声音是从内心应了。

就在她应了的一刹那,她看到那纸人手中的灯笼上的光猛的闪耀起来,韵出一片虚幻的光圈,光圈在虚空里燃烧。

紧接着,她又看到纸人手上的剑光挥动。

明明并不远,可是纸人手中的剑却像是从天外坠落的流星,划过这一片狭小却又于她来说无比广袤的虚空。

剑光似寻着某种轨迹,竟是莫名的落在了她的面前,从她的眼皮上划过。

她只觉得自己身上的某种束缚被划开了。

瞬间意识和身体都为之一清。

眼中亦清明了。

“楼府令!”

原本她以为自己中了幻术,让自己看到楼近辰时,觉得对方是一个诡怪纸人。

但是她看清楚之后,却发现自己面前确实是一个纸人。

来者居然是纸人。

她喊‘楼府令’,纸人并没有回答,纸人已经开始燃烧。

从它手上的灯笼上燃烧。

“楼府令,我……”于婉清再一次的开口。

“小心你的侍女。”

这是于婉清最后听到的话,并不是肉耳听到,而是一种意念传递。

纸人在这一句话之后,燃烧的更快,转眼之间便已经烧尽了。

她心中陡然一冷,突然,发现门外有了光亮,有人来了。

而且那人已经在开锁,她自宝囊里拿出一柄小剑,小剑的剑尖赤红色,这是陈瑾送给她的赤火剑。

她的侍女举着灯走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