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迎客的画皮女郎一愣,问道:“敢问尊客名讳,也好让小婢告知东家。”

她说话都变得尊敬了起来,刚才只是客官,现在则是尊客。

楼近辰不由的感叹,即使是异类也是懂人情世故的。

“我姓楼,你只管告诉她是泅水县故人便可。”

楼近辰说完,那个迎门的画皮女郎,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立即说道:“哦,你是我们东家的兄长对不对?常听东家说她有一个兄长修为高深,剑术高绝,每次有人来想闹事不给买卖钱时……”

“东家只一提她兄长的名字,无论是谁都会乖乖的付钱。”那迎客画皮女郎带着恭敬,又带着几分讨好,脸上那诡异的表情,却实在让楼近辰感受不到她的好看。

“哦,这样吗?那你快快报与伱的东家。”楼近辰笑着说道。

娄寄灵正伏案裁剪着鱼皮,之前在无眼城的投资算是血本无归了,原本她在看到无眼城的周围修士越来越多,以为生意可以好起来。

然而她开的那一家刺阴馆,却仍然没有什么人光顾,后面她又改成画皮馆,只是要获得制画皮的材料很不容易,即使是获得了,也价格昂贵,制成之后没有什么赚头。

于是她想将那门店卖了,可是根本卖不出去,大家宁愿开在城外,也不愿意到城中来开店,虽然她说要为买店的提供画皮,使他们可以在城中自由行走不被无眼人攻击,也没有人愿意买。

最后她只能够关了那店面,跟着一个新结识的姐姐,来到了这新的海巷县,在这里她感觉到了自由。

很快她便又想起重操旧业,她要开店。

只是上一次的本钱都拿去买无眼城的那一个店铺给用光了,后面根本就没有什么生意回不了本。

所以开这个店铺的钱,她是向那位姐姐借的。

这一次,她为了生意好,为了自己的店铺服务更多样性,在一间铺子里经营三种买卖,她觉得自己一定能够赚钱。

不过,借了钱之后,却一连还了两年多都还没有还完,每月按时就有人来收利息。

她想问问那位姐姐究竟还欠她多少钱,但是就是见不到人。

尽管她的生意不错,却也被逼的紧,心中惶恐,又急,同时又总是会有一些人想买东西不付钱。

偶然一次听人说起楼近辰的名字,她心中突然想,不如借楼近辰的名头来镇一镇那些不想给钱或者想少给钱的人,反正大家都姓‘lou’。

第一次用时,她还是很忐忑的,在第三次用之后,已经得心应手,而只要听说楼近辰是她的兄长,便没有人再敢不给钱。

但是那位姐姐的人依然每个月来收钱,‘兄长’的名头镇不住他们,因为娄寄灵很清楚,那位姐姐非常清楚自己的底细。

不过,他们也没有在外面拆穿她,也让她松了一口气。

她现在只想多做一些画皮出来卖,好将那位姐姐的钱还上,同时还想要见她一次,问问她,自己究竟还欠着多少,怎么还了这么多个月还没有还完。

“东家,东家,您的那位兄长来了。”

娄寄灵被这一喊,先是茫然,然后想明白她说的是谁,心中顿时一慌,说道:“他,知道了?”

“什么?”

“哦,没什么,你给他上茶,我准备……我准备一下!”

娄寄灵有些慌,她在心中快速的转着念头。

“楼道长,有礼……”

不行,太生硬了。

“楼道长,真是有缘!”

“对对,就这样说,楼道长,真是缘分,我们又见面了……”

我应该笑吗?

对,应该笑,要从容,一定要自然一点。

“娄寄灵,你现在也一店之主,是在这新海巷县颇有些名头的人了,要自信一些。”

娄寄灵为自己打气,深吸一口气,然后来到楼下客房之中,正好看到楼近辰坐在那里喝茶,自己的揽客婢女正一脸崇敬的看着他。

而楼近辰则是看着墙壁挂着的一些画,那些都是她的得意之作,有写实的,也有写意的,有阴森恐怖的,也有俊秀的画像。

而楼近辰则看着他对面的那一张画。

那画上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他楼近辰。

楼近辰发现,自己在有些人的心中,形象似乎不是太好。

比如那画上的‘楼近辰’,就是一脸的傲然,双眼之中更是寒意逼人。

他听到了下楼的脚步声,一个身段优美,相貌秀丽的女子款款而下,她穿着一身暗红色的衣裙,外面套了一件轻纱,手里拿着一柄黑色羽扇,状若轻松潇洒。

然而在楼近辰看过去时,她停下了脚步,然后。

“哇!呜……楼近辰,你怎么又来了。”

“唔!”

楼近辰看着站在那里,带着哭腔的娄寄灵,一时之间不知所措。

“我的店才刚刚开起来,欠别人的钱都还没有还清呢,你又来了。”娄寄灵带着哭腔的说道。

“我怎么了,我好像没坏过你的生意吧?”楼近辰说道。

“你有,你坏我生意,还坏我运道。”娄寄灵决定豁出去。

“我怎么就坏你运道了,我只是来这里办点事而已,我楼近辰除强扶弱,行侠仗义,你可不要坏我名声。”楼近辰连忙说道,因为他已经看到旁边那个画皮迎客女眼中的疑惑。

“昨天,我眼皮就一直跳,心里就在担心,今天你就来了。”娄寄灵不会流泪,但是她是真的难过。

“你眼皮跳,肯定有别的原因。”楼近辰安慰道:“你跟我说,在这里是不是有人欺负你,我可是你的兄长,有什么事你尽管跟我说。”

娄寄灵一听,发现楼近辰居然不计较自己借他‘兄长’名声的事,心情刹那之间就如阴霾的天空出现了太阳一样。

“真的?”在她的心中,楼近辰可不是这么大度的人,她亲眼见过那么多精怪被他的剑斩了头。

“当然,我是你兄长,当然得帮你。”楼近辰将‘兄长’两个字喊的很重。

娄寄灵决定破罐子破摔。

“那好,我认识一个姐姐,她借钱给我开了这一家店铺,但是我还了两年的钱,月月还息,却总是还不完,我想你去帮我问问,究竟是怎么回事?”

“钱,什么钱?”楼近辰不知道现在究竟还有什么钱可以在这里流通。

“香火符钱。”娄寄灵说道:“这里虽然很多人都是以物易物,但是我这里除了收一些画皮材料之外,只收香火符钱。”

“香火符钱是哪里来的?”楼近辰说道。

“衙门里有兑换之处,自己也可以制。”娄寄灵说道。

“自己怎么制?”楼近辰问道。

娄寄灵拿出一枚香火符钱,直接扔给了楼近辰。

楼近辰接过之后。

这是一枚银钱,一面刻着一个‘敬神’两字,一面刻着一个人的面容。

楼近辰从这上面感受到了很清晰的香火气息,楼近辰以法念感触,他立即感觉到一缕特殊的气息,但是又不是那种意识的寄托。

而像是一个人处于香室之中,离开之时身上沾染着的香味。

但是楼近辰可以肯定,这一枚‘敬神’香火符钱,一定可以用于沟通这银钱上的人像。

楼近辰拿着这香火符钱,很快就知道这个有什么用,这符钱可以在修炼之时,感触其上的神韵,可以刺激自身的性灵的成长,亦可沟通银钱上面那人像后面的存在,达到一种借法的目的,甚至可以直接当一道法符用。

而这样的符钱,每一个修为高深的人都可以自己制。

楼近辰从宝囊之中拿出一张纸,写上‘日月在心,常思常想,念生光明’,随后将这张纸折成一个六边形,然后一边写着一个‘明’字,又在另一边画上一个简单的太阳和月亮的图案。

随之将那纸钱合在掌心,闭上眼睛,默念那纸中写着的那一句话,以一种虔诚的祭祀的方式,观想着那一枚纸钱。

一会儿之后,他睁开眼睛,将那一枚纸钱放在桌子上面。

他很清楚,这纸钱上面烙印着自己的一缕信念,上面的气息说是香火之气亦可说的通。

香火本身就是一种信念的,既是相信他人,亦可以说是相信自己。

娄寄灵走过去,拿着这一枚纸符钱,入手的一刹那,只觉得无比的温暖,拿在手心里,仿佛拿着一团明光,不仅是肉眼看到似有一团光亮,在她的思感之中,亦有一片光明在手。

她觉得若是有这样一枚符钱在手,自己入定修行之时,那些自心灵深处滋生的魔念,一定会少许多。

她立即明白,楼近辰的符钱,一定会被很多人喜欢,他制作的符钱一定可以买很多东西。

只是她又想到了一个可能。

“你也会制符钱?那还问我?”娄寄灵心中又难过了,觉得这个楼近辰又在戏耍自己。

“这不是刚学吗?”楼近辰说道:“你说你借了多少符钱开这一家店?”

“我也不是很清楚,这铺子里的一切陈设,都是我那个姐姐布置的,以及这个铺子,她也没说多少钱,她只说新海巷城的房子贵,各种物价都高,这里又是好地段。”

楼近辰只一听就明白,她这是又被人骗来打工了。

看起来她是自己开店,其实,她是给人打工。

她以为自己是东家,其实,她只是一个打工的。

她日日夜夜**兴奋的工作,其实都只是在打工。

“你带我去找你的那个姐姐。”楼近辰看不下去了。

已经是第三次遇上这个娄寄灵了,但她每一次都是被人骗。

第一次时,别人给她开一个画楼,其实,她也是一个打工的,第二次她买了一个铺子开店,其实那里的铺子根本就不值钱,就是一个冷水坑,现在她看似又开一家店,其实仍然是打工的。

“我不知道她住在哪里,但是每个月都会有人来替她收利息钱。”娄寄灵有些难过的说道,她也已经意识到了问题,只是她仍抱有一丝的希望,希望自己能够努力还清钱。

“太欺负人了!”楼近辰说道:“来收你钱的人住在哪里?你带我去。”

“你要帮我还钱吗?”娄寄灵惊喜道:“你制钱这么厉害,一会儿就制好一枚,你,愿意,帮……我吗?”

楼近辰打量着对方,叹息道:“你真是烂泥扶不上墙。”

娄寄灵被这一骂,又想哭了。

楼近辰站起来,说道:“今天先关上铺子,你带我去找他们,这些人,就逮着一个老实人欺负。”

楼近辰心中也是感叹,要说这个娄寄灵笨吗?她一点也不,她有些地方极有悟性,比如画画,比如制画皮,那能力绝对是顶尖的。

并且心思也颇为纯粹,只想着一心开店赚钱,做正当营生,但是却总是被骗。

娄寄灵也没有说什么,默默的跟在楼近辰后面,原本她不想关门的,关了门没准会错过生意,但是雇的那位迎客画皮女,却已经急切的关上了门,紧紧的跟在他们的身后。

街面上比较泥泞,大概是刚不久下过一场雨的原因。

楼近辰看到很多人都朝着娄寄灵看来,并且有人喊道:“娄掌柜啊,今天怎么有空出来啊,不在铺子里制画皮?”

“娄掌柜啊,要不要进货啊,我这里有上等鱼皮,还有上等赭石颜料,你要不要?”

不过,娄寄灵都没有理会,颇有一种大掌柜不与这些街贩为伍的姿态。

一路的走在街上,他也在打量这座城的风物。

显然,这一座城是人类与异类混居达成了某种平衡。

他看到各种各样的铺子,奇奇怪怪的。

当然,他可以肯定,他们在这里卖东西时,看上去是没有攻击性的,但是一定会有一些小手段,巧取他人之物。

如果自己守不住财物,恐怕就连肉身与魂魄都守不住。

“就在那,四海商行。”说话的是那个跟在他们身边的迎客画皮女,她兴奋的指着那个四海商行。

她本是跟在后面,在说这话时已经绕到了前面,但是在说完之后又立即绕回了后面。

这四海商行看上去很大,很阔气的样子。

里面一个掌柜的正在那里拨打着算盘。

楼近辰当先走了进去。

屋里有些阴暗。

正北的方向有一个神龛,里面供着一尊似鼎似盆的东西,里面正插着香,在燃烧着。

其他的地方则是摆几张桌椅,有人坐在那低声的谈话。

楼近辰进来,那掌柜的抬头,先是看了楼近辰一眼,接着看到了娄寄灵,立即笑道:“哟,什么风把娄掌柜吹来,真是稀奇,娄掌柜今日居然有空!”

“琪姐姐呢?”娄寄灵问道。

“哟,真是不巧,琪姑娘去谈生意了,都走了好些天了?怎么,娄掌柜找琪姑娘,是要还钱?”掌柜的带着笑的问道。

他的笑看似亲切,实则有一些的嘲讽。

娄寄灵想到了之前楼近辰在听到自己说是不是要来还钱时,说自己烂泥扶不上墙,她立即明白了楼近辰的目的,她想了一路,已经想通了。

“不,我要赖账!”娄寄灵大声的说道。

店中的所有人都转过头来,那掌柜的更是眼露惊奇之色。

楼近辰也不由的回头,看身后这个思路清奇的人。

谁能够将赖账说的这么响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