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鲸道场当天晚上就关了门。

她带着自己的妹妹和丈夫,三个人连夜往城外而去。

“小鲸,你看清了吗?真是楼近辰?”说话的是小鲸的“丈夫”,那位英武的大个子。

“这哪能看错,楼近辰,他化成灰我都认得。”小鲸说道。

那个英武的丈夫却是疑惑的问道:“别人都看不到他,你怎么就看得到他?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但是我真的看到了,不是幻觉。”小鲸说道。

“这下好了,好不容易在京城里打响了名头,有了一批熟客,就被这个楼近辰给搅合了。”那个英武高大的丈夫说道。

“是啊,那年我们都看到了,娄寄灵的画楼生意也是被他给搅合了的,听说后来娄寄灵吓得在外面躲了好久,都改行当了。”小鲸说道:“见过不少卖画皮的,还是娄寄灵的手艺好。”

“是啊,娄寄灵的手艺是最好的,你看,我这一身,多好!京城里的女子见到我都两眼发直。”那个英武高大的丈夫说道。

“姐姐,这个什么楼近辰真是你们说的那个?”妹妹问道。突然,三个人停了下来。

因为他们看到巷子口站着一个人,这人身量也高大,短发,宽袖大袍,腰间斜插着长剑,当巷立中,左手提着一个藤萎。

三个人一时不敢吱声,却听到前面拦在巷口的人出声道:“三位,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昔日画楼一别,竟在这京城再相见。”

“楼近辰,你拦着我们做什么?”小鲸警惕而又有些怕怕的问道。

当年她们虽然先走了,但是却也又偷偷回来,正好看到楼近辰在画楼之中大杀特杀。

“故人相见,相互问候一声,怎么叫拦呢?”楼近辰说完,目光落在那个英……武的男子身上,他其实并不认识这个小鲸,而是认识这个男子。

因为当时在画楼之中,拍卖过一张极为英武的男子画皮,连楼近辰都觉得那张画皮真的很好,而现在看到不仅是画皮,而是这样一个活生生的男子,显然,这是被人穿在了身上。

他由此猜这个小鲸可能是当时两个买画皮中的女子里的一个,于是让她看到了自己。

“那,那你问吧!”小鲸小声的说道,她此时一点也没有在小鲸道场之中时的那种挥洒自如。

楼近辰缓缓说道:“你们守妖魔戒了吗?”

那天在画楼之中,一群妖魔买画皮去人间,于是他说了一段让他们要守妖魔戒的话,现在再见到,那个买画皮的两个女子中,当时有一个表示了会守妖魔戒”……的意思,于是便顺口问道。

小鲸一愣,她没有想到楼近辰居然问这个。_o_m她还没有回答,旁边的那个高大英武的汉子已经接口道:“当年道长说,既入人间,便是赴一场惊鸿宴,如此,当沐浴、净心、诚意,守妖魔戒,方可脱去妖魔形骸,我一日也不敢忘。”

他的话,让旁边的两个女子都惊讶的看着他。

“小印,你怎么?”小鲸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说,因为她想起对方时常规劝自己,也正是有他的规劝,所以自己才跟其他的妖魔断了来往。

“守了便好,你需知道,欺我,便是欺心,欺心者,便是表里不一,身心不便是永恒的妖异。”楼近辰说完,转身,提着藤蒌离开。

楼近辰一个人走向太学。

然而他到达那里时,如一顶尖塔帽子的太学竟是已经被围住了,禁止通行,而且不光是不让人靠近,更是在那太学的入口处贴上了封条。

他远远的看着那封条上面有字符金光闪闪,显然是完全封住了进出的门户了。

“这太学之中究竟发生了什么?”楼近辰想到了那一天的那一个亡者小院,国师的一尊雕像也在那里,再加上山长本身,难道还有什么能够困得住他们的吗?

这些封住太学的人,楼近辰不知道他们属于谁的,当然,甲兵都属于乾国之君王他突然想就这么离开算了,管他什么国师府还是冬之神教,自己离开这里,天下可去,料想那国师也找不着自己,自己已经看过他的书了,吃进嘴里的东西还能吐出来不成?

这个念头一出现,竟是就如野草一样的疯狂长着,蔓延整个心田。

他深吸一口气,将这念头压下去,先是观想太阳,将这些杂念都烧去,然后观想太阴,将一切都归于气海之中。

他在想着,自己刚刚还对别人说,不要欺心,欺心就是表里不一,就是永恒……的妖异。

然而自己却有了欺心的想法,明明答应了别人,却想着先得了好处便一走了之,这不仅是欺心,还是欺人,是毁诺,是对于自己的否定,有一次,那便会有第二次,久而久之,便成了一个虚伪的人。

他曾听说过一个人曾说过:凡事需要变通,如果遇上了那种自己为难的条件,可以佯装答应,之后再去批判对方,然后给一个自己心中认为合适的价钱就行了。这事儿,乍听起来好像有几分道理,但是细想,却是有大问题,这会给自己的谎言与欺骗,带来一种自我认知的正当性。

一诺千金之所以值得尊敬,就是因为诺言许下去了之后,自己在实现的过程之中,会在自我的认知之中不断的扩大自己的困难,会不断减弱对方给自己的好处,然后在心中形成一种不平衡,久而久之就会认为这是不值得的,会认为这是对方通过某种不平等条件而达成的不平等的交易。

楼近辰感受着又一次降服杂念之后,意识变得更清明坚定,从而使得法力更强壮了一些。

转身离开,他发现自己无法进入太学后,居然无处可落脚,那边五脏神教的总坛更是不能回了。

今天是一个难得的晴朗天,但是冬日里天气在晚上却极冷。天空之中一轮冷月洒着雪光,使得虚空里都透着寒冷。

楼近辰走在巷子里,避开巡城“甲兵”的他,独自一人,悄无声息,漫无目的,他听到了窗户里传来孩子们的笑声,传来夫妻在交谈着今天在外面发生的某些趣事,看到老人在挑动灯芯,有灯花跳动。

越是感受到万家灯火的安详,他越是有一种孤独感,甚至有一种说不清的恐惧感,他怕这些平静不过是暴风之前的宁静。

他在城中漫无目的走着,心中观想月沈气海,明月寄相思,天上一轮月,心中一轮月相互重合,月如眼,观照着这个世间万万年。

一种幻觉,或者错觉,他的法念寄托于这满天的月光之中,月亮仿佛成了他的眼睛,观照着这一座城。

在这一刻,城中有不少灵觉敏锐的人抬头看天空的月,他们觉得有人在窥视,但看天空时,却只看到一轮明月,再想寻找那一个窥视之人,却根本就无法找到。

楼近辰在城中孤独的行走,然而整座城都在他的寄于月华之中的神思之中。这一刹那,他真正的明白了什么叫“寄神”,炼气至柔,念可寄神。

他看到皇宫之中,有一个衣着青红衣裙的女子站在窗边看着天空,此人头上戴有后冠,眼神之中有一股威严和疑惑。

又有一个衣着玄黑的老者正坐在窗户边,与一个年轻人谈话,这两人身上都有一股同源气息,他们都在王宫之中,楼近辰的心中闪过这两个人的身份。

王上和王子。

王上身上的气息玄之又玄,楼近辰发现自己虽然看到了,但是却没有一个具体的感受,就像是看到那些宫墙砖瓦一样,这个王上与那王宫的气息已经融为一体了。

又一个院子里,有一个苍老的老人抬头看天,楼近辰从他的双眼之中看到诡{*异的红,通过月华,楼近辰感受到他周身那无形的扭曲的血色触须。

又在一个庄园里,楼近辰透过窗户,感受到。那里面有一个人站在黑暗之中,注视天空的月亮。

还有许多灵觉敏锐的人,都在看天空,但是楼近辰特别注意则是那么几个人。这一刻的他,有一种高高在上的感觉,感觉自己化身为月,感觉自己至高无上。就在他将要沉迷进去之时,一股冰冷涌来,他惊醒过来,连忙收回意识,他发现自己的身上一片冰寒,立即明白这是过于与那太阴月华相合的结果。

月华皎洁如霜,却也是危险的,太阴之力阴寒,同样杀人无形。

普通人沐浴月光,永远不会有问题,但是他刚刚的那种法念寄于月华,意识相合其中,这种沐浴却是极度危险,但是这一次的感觉,却让他整个人有一种升华的感觉,他真正的进入寄神之境,他的法念可称之为神念了。他的心中生出了许多法术妙用。他突然将腰间的剑拔了出来。

当年他折纸成剑,成就飞剑传讯的法术,其中是有意象幻化,但是这把金属长剑却无法做到,而这一次,剑拔在手,同时一口肺金剑气吐出,剑气缠绕在剑上。

此时他手上的剑,是被他以日月精华反复祭炼过的,剑气缠绕其上,而剑身在他神念的寄托与幻化之下,整个剑身仿佛在进行着某种改变,又似在进行着某种淬炼,剑身发着光,竟似要融入了月光之中,这一刹那,又似要与他的肺金剑气融为一体,这既有他境界提高的原因,也有他对于五行法术的领悟在其中。

当法力足够强,可以改变物质。

楼近辰没有要改变他手中的剑,但又是要改变它,肺金剑气缠绕其上,在慢慢的融合。

他仍然在巷子中走着,走在月光里,却没有人看得到他,他的剑突然冲天而起,出现在天空中的月华里,这一刻,那剑如一抹浓郁的月光,化做银虹在京城的上空游走。

矫健时如纵横天地,分割东西,划分南北。婉约时,如清辉散落,与月光相依相偎。

这一刻,京城内外的修士,无论是高阶还是低阶,都在抬头看天空,是谁在这个时候,当空祭剑炼剑?

即使是那些早早的都晋升第四境,在试图突破第五境的人,都觉得今日的月格外明亮,那月下的剑光似乎随时都会落下。

月华里,楼近辰的目光再一次看到所有人,而他的剑,也随时可以刺向任何人。清寂的月光,寂静的剑舞,似有无形的人,在持一抹月华当空而舞,一座城的观众,独观一剑当空。

这剑在月光里,飞舞了半个夜晚,直到月光隐去之时,这剑也同时隐去。

有人曾想去捕捉这一剑,但是念头才起,便有一种危险的感觉,于是放弃了这个想法。

的法念之中。

剑光悄无声息的没入楼近辰的剑鞘之中,他人却并没有因为消耗过大而出现空虚感,因为他刚刚与月华高度融合之时,月之精华与精虫,竟是不断的融入他。

因为月的隐去,整个京城都暗了下来,然而却又在某种意义上来说,反而开始热闹了起来。

那些修士们都在打听,究竟是谁在炼剑。但是没有人知道。

楼近辰发现自己居然出现在了施无邪家的门前,不由的感叹一声缘份。

他上前去敲响门,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人来开门,开门的人看到楼近辰,先是愣了一下,随之立即将之引入门中,并且将他带到了待客室之中。

楼近辰上一次来,就是他开的门,显然他的记忆力很好。

楼近辰敲门的声音,显然惊动了施家的修士们,也可能是他们其实根本就没有睡。

很快,施无邪就出现了,楼近辰一杯茶都还没有喝完。

施无邪依然是一副病态的样子,楼近辰却是笑道:“再一次的打扰,还望施兄不要赶我走才好。

施无邪却并没有像以前一样,而是站在那里打量着楼近辰,说道:“你挟一身月华而来,难道刚刚在月中祭炼宝剑的人是你?”

“施兄,这话说的,你看我像吗?”楼近辰笑着问道。

我看像。”施无邪说道:“江州有剑豪,一步入化神,炼气寄神于剑,有此本事,并非不可能。

楼近辰却是将杯中的茶饮尽,将自己的剑往前一推,说道:“施兄若想一看究竟,请!”

施无邪却笑道:“有些事情并不需要那么明确的答案,楼兄在京城之中连杀数人,却还敢来我施家,是欺我施家无人吗?”

“施兄,你我之间也算是君子之交,提那些杂事做甚,我来这里却是有一件大事相询的。”楼近辰说道。

施无邪却是在楼近辰的对面坐了下来,这时有下人端上了糕点。

施无邪还没有开口说话,楼近辰便又笑道:“今天是一个好日子,可否来些酒肉。

施无邪眉毛一挑,说道:“我家可不是酒楼,这个时候怎会有肉食。

“少爷,厨房里倒还是有些酱牛肉,只是却是冷的,楼道长如果不嫌弃,倒是可以切一些来。”那上糕点的人显然是属于管家之类的。

“哪里会嫌弃,我已经数天没有吃东西,饿得紧。”楼近辰笑着说道。”请稍等。”那管家快步的退下,他似乎知道一些什么。

“楼近辰,你我也算是相识一场,我觉得你还是尽快离开京城为好。”施无邪突然有些忧郁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