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小满驻足, 心悸得慌,本能的抗拒靠近陈怡。陈怡还在向她招手,见她不过来,开口?说:“故人将辞, 贵妃不来告个别吗?”

她的声?音和面容一样是冷冰冰的, 杨小满打了个寒战更不愿意过去, 可下一秒身?边的景象就开始移动,就算杨小满脚下没动,但她的人还是靠近了陈怡。

杨小满鼓起勇气问:“皇后娘娘找我有?什么事?”

走进了看, 似乎陈怡也没那么恐怖,她变出石桌石凳‘请’杨小满坐下。

“其实也没什么事, 就是走之前想找个人叙叙旧, 结果发现我这辈子?连个能叙旧的人都找不到,思来想去就只能来找你了。”陈怡恶劣的露出被勒得紫红的脖子?, 吓唬杨小满说:“是不是很可怕?这帮狗奴才,我都说了自己来,他们怕我作假,非要三四个人齐上阵, 给我勒成这个鬼样子?。”

杨小满这辈子?都没和陈怡坐在一起这样聊家常过,虽然家常的内容有?些诡异。

陈怡似乎只想找个人听她说话, 她不在乎杨小满回不回应她, 自顾自地说:“我到最后才后悔做这什劳子?的皇后。仔细想想怪没意思的, 我本以为成了皇后就能说一不二,掌控自己和他人的命运。可到头?来皇后的权利也不过是王权的附属品,我争了一辈子?, 要强了一辈子?,结果却连你这样只会?躲在男人身?后的小女人都比不过, 真是可笑。

不过杨氏,你也不会?是最后的胜者,陛下还年轻,今后长长的岁月里,你能保证他的心一直在你这儿吗?一旦宠爱不再,你的下场只会?比我还惨。”

陈怡的语气笃定,好像已?经?能预见杨小满悲惨的命运。

杨小满忍不住反驳:“就不劳皇后娘娘担心了,既然娘娘说了是辞别之会?,那我不妨敞开心扉和您聊聊。其实娘娘有?没有?想过一切根源全在己身??

我早就想问问您,你是否觉得太阳该围着你转,潮汐该因你起落,世上所有?人该以你的意志为主?”

陈怡脸色一变:“你这是什么意思?”

杨小满摊手,回说:“没什么意思,就是想看看尊贵的皇后娘娘是不是真的以为自己宇内无敌,人心都应该在你的掌控之中?

就连陛下也有?诸多无奈,凭什么你认为自己可以随心随意,得到所有?你想得到的?

你想做高高在上的皇后,所有?人就必须卑微的服从?你的命令;你想要陛下的宠爱,他就必须一夜之间全身?心的爱上你;你想要孝顺的名声?,两宫太后就必须像庙里的菩萨一样定时定点接受你的请安;你想要前朝的支持,陈家就必须罔顾子?孙前程一力站在你身?后……

你从?来不问问对方愿不愿意,也从?来不愿意去付出什么,你只想要索取,还要别人心甘情愿的给你,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

杨小满这只兔子?突然变得牙尖嘴利,陈怡始料未及,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停顿片刻后她颤抖着声?音辩驳:“难道这些不是我应得的吗?我嫁陛下为妻,当然应该在他御极后加冕为后,他应该敬我爱我。

我身?为陈家女,我的荣耀就是陈家的荣耀,他们享受了后族的光荣难道不应该支持我吗?你说的这些全是强词夺理!”

杨小满冷哼:“世上没有?什么事是应该的,照你这么说,那你身?为妻子?还应该体恤丈夫呢。身?为人家的女儿,也应该孝顺父母,别让邠国公一把年纪还要为了你这个女儿奔走啊。

天下的道理又不是跟着你姓陈,你用得上的时候叫道理,用不上了就说别人强词夺理,这么大个人了怎么还四六不着,当自己是金元宝人见人爱吗?”

“你!”陈怡说不过杨小满,立刻面露凶光,举起阴爪要向杨小满袭来。杨小满来不及躲闪,第一时间选择蜷住身?体,保护肚子?里的孩子?。

预料中的疼痛没有?出现,就在陈怡即将触碰到杨小满时,杨小满的肚子?发出一道红光,把陈怡弹出了五丈远。

红光一闪而灭,杨小满自己都没反应过来,愣愣的摸着肚子?。倒在地上的陈怡正在逐步消散,她意识到事不可为,干脆也不再挣扎,放声?大笑起来,迷雾梦境中充斥着她惨戾的笑声?,等?她笑够了,胸部以下的躯体也已?经?都消失不见了。

“贵妃你好运气,不过我不信你会?一辈子?走运,我会?化作太极宫里的每一道风、每一片雨,等?着瞧你的下场。”陈怡说完最后一句话,彻底消失不见了。

杨小满试探着走近那个位置,四周空空如也。可是……这个梦居然还没有?结束!

杨小满急了,在迷雾中找寻出口?,可不管她走多远,总是会?回到这颗树下,她慌得不行?,不知道该怎么办好。幸而此时耳边响起一道模糊的声?音,杨小满努力去听,逐渐听清所有?人在让她醒来。

“陛下!”杨小满猛的睁开眼,入眼是李裕锡焦急的双眼。

李裕锡一把把人抱住:“你可算醒了。”

杨小满这才看到床榻边围满了人,连御医都被连夜请来,她要是再不醒,这御医手上拿着的银针就要扎过来了。

闻着李裕锡身?上的气味,杨小满慢慢平复下来。李裕锡一直安抚得轻拍着她的后背,对她说:“没事了,有?朕在呢。是不是前几日见了血腥,所以才梦魇了?怪朕不好,竟没注意到这个。乖乖别怕,那些人伤不到你了。”

杨小满莫名的不想把梦里的事告诉李裕锡,于是默认了自己是被前几日的事情吓到了。她摸着肚子?,心想大概真的是做梦吧,不然怎么会?见到已?经?死去的陈怡,还梦到自己的肚子?会?发光呢。

她解释不了这个梦,只能把它?归于自己的臆想。好在喝了安神汤后,她再也没有?梦到奇怪的事情。李裕锡见她安然睡去,这才松了一口?气,轻手轻脚的给杨小满盖好被子?。

贵妃的梦魇成了宫中新的谈资,有?人说是太极宫死了太多人戾气太重,也有?人说是陈皇后想把昔日宿敌一并带走。

谣言纷纷,彼时贵妃的权势随着陈皇后的死达到了顶峰,前朝有?杨大将军坐镇,后宫里她又是独一份的宠妃,陛下唯二的子?嗣全部出自她腹中,便有?不少人在背后犯嘀咕,极端一些的,甚至传出了李杨共享天下的说法。

在这种谣言下,年节如期而至。殿中省卯足了劲要把这个年过得热热闹闹的,这可是出国丧以来第一个新年,整个长安城都在盼望着一场盛大的庆典。

陛下也需要这场庆典来冲淡围绕在长安城上空的腥风血雨。

除夕日,帝妃与天下同乐,不光宫中设下盛宴款待众臣,陛下还携贵妃共登城楼,与民?同赏焰火。长安城里每条街都挂满了彩缎和花灯,街上行?人摩肩接踵,小商贩们沿街叫卖的吆喝声?此起彼伏。

李裕锡拉着杨小满的手,指着东南方向说:“瞧见那簇灯树千光照了吗,朕特意让人去崇义坊放的。瞧见了那簇焰火,就是瞧见了贵妃巷,贵妃可与杨夫人一同欣赏这焰火。”

杨小满含笑站在李裕锡身?旁,星星眼望向男人俊朗的侧颜,柔声?说:“陛下有?心了。”

李裕锡满心满眼的话想跟杨小满说,比如当年选东街巷这套宅子?给杨家时,就是考虑到东南方适宜贵妃的八字,所以他特意把贵妃的娘家安置在太极宫东南方向,为的就是旺一旺贵妃。

还有?除夕夜本应该是帝后同登城楼,可他做皇子?时见过节庆下长安热闹的街景,当时就想带着心爱之人来欣赏。去年殿中省几次请旨,都被他以国丧犹在为借口?,驳了回去。为的就是想把这番美景藏起来独送给贵妃。

他希望和自己一起看遍人间美景的人是她,一起接受万民?敬仰的人也是她。

可最终李裕锡什么也没说,揉着杨小满的手为她取暖,有?些事他觉得哪怕自己不说,贵妃心里也是懂的,就好像他也懂贵妃对他的情谊。

热闹过后,第二日杨小满起了个大早,由宫人伺候着穿上厚重的吉服。今日她要接受内外?命妇的朝拜。

露香打开妆匣,在杨小满头?上点缀上簪钗,世人喜爱繁华之美,每每到了正式场合,妇人们头?上都要簪满发饰,就好像留出一处空地就是对头?发的亵渎一样。

露香还没簪完前额,杨小满就觉得脖子?僵了,吩咐说:“挑轻便的戴吧。”

露香为难地在妆匣里挑来挑去,这个红宝石太大了,那支纯金的又太重,波斯的金刚石簪子?太繁琐、大食的珍珠钗链子?太长……

挑来挑去也没挑出杨小满口?中轻便的首饰。常嬷嬷轻拍了露香的后背,不许后者在大好的日子?露出苦相。

常嬷嬷走到贵妃身?边,为贵妃揉着肩颈和腰:“娘娘是不是觉得身?子?重啊,怀了孩子?是这样的,过几日奴婢**?几个会?推拿的小宫人来为您解乏。”

杨小满握住常嬷嬷的手,无奈地说:“嬷嬷,这些首饰真的太重了,在往常的装饰上稍微添几分就可以了,你要把这一匣子?都戴到我头?上去,我就连道儿都不会?走了。”

常嬷嬷笑眯眯地说:“不这么着怎么体现出娘娘您的身?份呢。您看这支玉髓,色泽均匀透亮,您不喜欢吗?还有?这……”

杨小满刚要反抗常嬷嬷,门?外?传来张仪和福春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