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上烤过的金剪子一拿出来,先把松香、露香两个吓晕过去,王大夫也站不稳了,大喊着:“不能破腹取子,王爷有吩咐先保大再保小!”

他这一喊,把出来接剪刀的稳婆吓得差点没拿稳,连连向王大夫解释道:“不是破腹不是破腹,王大夫这是我们稳婆的手艺,您别管了。”

王大夫完全是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把这个稳婆放进屋的,他给满天神佛许了十几座金身出去,只求杨孺人能没事,他的全家能保住。

而不巧王大夫那声喊还被守在藕禾苑外的殷管事听见了,殷阙手上办过多少大事,从来都是泰山崩而面不改色的人物,独这一回慌了,因为他深知王爷有多看重杨孺人。所以他催促手下快马加鞭给王爷送信,怕王爷赶不回来见心上人最后一面。

一刻钟后,得到消息的太子妃匆匆赶到,坐镇藕禾苑给杨小满守着。她一耳听着产房里的惨叫,一耳听人禀告袁侧妃为了避嫌所以没来藕禾苑,在自己院里为杨孺人祈福。

太子妃心中叹气,知道袁侧妃怕被赖上事,这样的做法无可厚非,但还是忍不住叹她所谓避嫌就落了下乘。等来日瑾王回过味来,未必会喜欢袁侧妃今日的谨慎。

但这些都不是她该操心的事,眼下最重要的还是产房里那一个。

太子妃生产过一子二女,所以在这方面很有经验,她知道稳婆拿剪刀是什么意思。她不顾产房污秽,洗漱后亲自进去,盯着几个稳婆、丫鬟净手净身后才肯让她们去接触杨小满。

口子剪开了,可折腾了这许久,杨小满已经力气散去,连意识都有些涣散,雨香和常嬷嬷求她再使使力气,可她们的声音落在杨小满耳朵里变得好远好远,远得她无法企及。

稳婆们心里明白产妇到了这个地步,基本就是等死了。她们跪下磕头,磕得头破血流,希望磕得越惨,贵人看了能放过她们的家人。

太子妃揪着心,上前握住杨小满垂在床边的手,在杨小满耳边说:“妹子,你家王爷无子,在兄弟间是要吃亏的,圣人也不敢把大业交到一个无嗣的儿子手上啊,你肚子里这孩子,他能帮上瑾王,你得把他生下来。”

能…帮上王爷?这句话回**在杨小满脑海里,她想起那个事事把自己放在心上的男人,终究缓过神来,她得帮上王爷!

杨小满拼了最后一口气,她尖叫,全身发力,指甲抓破木**的雕花,鬼哭狼嚎的终于把孩子生了下来。

常嬷嬷赶上去把孩子抱出,桂香接手,两人在稳婆的指点下完成了给孩子的清理和包裹。

常嬷嬷大喜,孺人生了个儿子!她回过身要给杨小满报喜,却见孺人生下的床褥都被染成了殷红。

“孺人血崩了!”有个稳婆叫嚷起来,有人在给杨小满压肚子,让她把恶露排出来;有人在想办法给杨小满灌止血的汤药,但却撬不开她的嘴;有人收拾床褥……

可被子垫上去一层就染红一层,血根本止不住。雨香一直守着杨小满,她把孺人当妹妹看,见杨小满小脸惨白的像纸一样,她心里麻麻的,竟然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只有眼泪从她脸上一颗颗滚落下来。

幸好千钧一发之际,还是太子妃老成能拿主意,吩咐丫鬟把杨小满的衣服给盖好,然后请她带来的御医进来使金针止血。

第15节

这是外男进女眷的卧房啊,要不是太子妃做主,常嬷嬷等人就算能请到会止血绝技的御医,也不敢不管不顾把人请进来。

幸好有太子妃坐镇担保,才给杨小满挣回一线生机。

不过大家也不敢松懈,提着心请御医给杨小满行了十七道针,这位御医不愧是太子妃从宫中带来的金针高手,一针针扎下去,终于堪堪止住了血。

那姓吴的御医扎完最后一针,长舒了一口气,对一旁的雨香吩咐说:“下官已暂时为娘子止住血了,但娘子产伤过度,元气大缺,短时内恐怕还有血崩的危险,务必小心服侍,不可让娘子妄动。”

接着又开了药方,雨香拿着这篇救命良方,实实在在给吴御医磕了三个头。

杨小满彼时早就晕过去了,太子妃抱着新生儿让众人收拾残局,一直待到宵禁时分,她才很不放心的把孩子交到常嬷嬷手里,让她千万得把母子两照顾好。

三个时辰后,被换上干净衣服的杨小满悠悠转醒,一睁开眼就看到雨香喜极而泣的面庞。

“雨香…”她喉咙好疼,全身上下像被车碾过一样疼。

雨香上前扶她半起,为她垫上软枕,道:“孺人终于醒了,奴婢叫他们送点吃食来。”

杨小满拉住她:“孩子呢?”

雨香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小公子在隔间睡觉呢,奴婢让乳娘抱来您瞧瞧。”

杨小满生了孩子就真的有了做母亲的样子,立刻心疼的说:“别了,他刚睡着还是别来来去去了,我去看他。”

雨香拦着她不让起,劝说:“大夫让您静养呢,这会儿你可不能动。不若您先吃一口东西,等您吃完了,小公子也醒了,再将他抱来?”

那也行,被雨香这么一说,杨小满也觉出饿来,就着松香一顿唱念做打的复述她产程的艰辛,杨小满吃下了一大碗面条。

“这么说还真要谢谢太子妃娘娘。”杨小满脑海里回忆起太子妃的相貌,她生产时人都迷糊了,没看清太子妃的样子,也是松香说了她才知道当时劝她那句话是太子妃说的。

她能记起来关于太子妃的记忆,还是选秀的时候,太子妃来看过陈怡,当时杨小满混在一群人里给太子妃请了个安。那时她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太子妃了呢,没想到几年过去居然是托了太子妃娘娘的福,她才能平安生下儿子。

“不知道以后有没有机会报答她啊。”杨小满喝了口汤。

一旁的常嬷嬷撇了她一眼,心想:您还是不懂,太子妃娘娘要的就是您这份报答,怎么会不给你机会回报呢。

几日后,殷阙派出去的人八百里加急赶到了东陵,人下马时已经是傍晚时分。白日里李裕锡刚主持完祭陵,此时礼部的官员正在向他汇报回京事宜,忽而有人禀报京里来人了。

礼部侍郎叶忠则站的离瑾王最近,依稀听到来人对瑾王说起府上…孺人….产子…

瑾王听完话失手摔了笔,叶忠则很有眼色的带着同僚先行告退。

出来后那同僚还问说:“叶大人您怎么把我拉出来了,王爷还没说回程的仪仗怎么办呢。”

叶忠则内心大骂其蠢,但嘴上却还是笑着说:“王大人要是信在下,就一切从简,务求尽快回京。”

这位王大人还不理解叶忠则的话呢,觉得瑾王为君父办差一次,怎么都要风光回京才对。孰料不一会儿瑾王果然下令速速回京,这让王大人不由得觉得叶忠则能掐会算。

而李裕锡如何能不急,他的小孺人危在旦夕,他迫不得插翅飞回去,只恨仪驾太多拖了他的后退,否则他非急行军不可。

好在两日后又在路上接到了杨小满母子平安的消息,李裕锡这才把心放下。

紧赶慢赶的,半个月之后李裕锡终于风尘仆仆回到了京城。他先得去宫里复命,又转到东宫跪谢太子、太子妃。

“这回多亏了嫂嫂,嫂嫂在上受弟弟一拜。”李裕锡拜得真心诚意。

太子妃笑道:“行了,知道你回家心切,我们就不留你了,你要真心谢我,那孩子满月酒上定要给哥哥嫂嫂留个位子。”

“一定一定。”李裕锡又拜谢了一次,才肯离去,走时脚步轻快,仿佛重回少时。

他走到门口,身后的太子妃忽然喊住他:“五弟,你府上那个杨氏,待你是十足的真心,你记得好好对人家。”

阳光里,李裕锡回头粲然一笑:“我知道,一定会对她好的。”

等他走远了,太子妃对太子说:“瑾王念情,殿下的眼光很准。”

太子则说:“是个好孩子,也多亏了太子妃把恩情施出去。都走了九十九步,也不差最后一步了,杨氏那儿,你准备一份重礼送去,以后也别断了联系。”

太子妃点头:“我懂。”

太子妃看向门外,那里早没了李裕锡的身影,她心想:五弟,这回也算嫂子把亏欠你的给补上了吧。

陈怡当初为何会冲动的对宫人动手?这其中固然有她自己生性傲慢的因素,也难说跟太子妃没关系。

送的礼物中加一点点会使人易怒的香料、宫人收鞭子时有意无意的挑衅……不过一点点手段而已,就能把这个家室强劲的侧妃推给别人。

太子妃不认为自己做错了,毕竟自己是为了自保,而陈怡阴差阳错逃离了东宫,嫁给了真龙作正妻,她也没有立场来恨她。

太子妃只是觉得有些对不起瑾王,让他有了个难缠的妻子。不过她救下了他的第一个孩子和心爱宠妾,也应该能功过相抵了吧。

“妾见过王爷。”袁昱卿等在垂花门内,专等着李裕锡从宫里回来。她心虚,总觉得被太子妃一比,自己好像显得对杨氏不够关心。明明王爷出门前她答应过要好好照顾杨氏的。

扪心自问,若当日太子妃不来,她是不敢去藕禾苑的,杨氏那样的凶险,要她替杨氏拿主意,她不敢,怕人没救回来反惹了一身腥。

但要是早知道太子妃会来,她就应该去藕禾苑守着,有太子妃在前面顶雷,也就没她什么事了。

可惜说一千道一万,时机已经错过了,如今只能期望王爷没生她的气。

李裕锡看向等着自己的那个女子,心里先是一阵不舒服。他知道自己不能苛责袁氏,但那是杨小满的命,差一点他就见不到她了,只要一想到空空****的藕禾苑,他就没办法原谅袁氏的明哲保身。

不过他现在心思都在藕禾苑上,不想浪费时间对付袁昱卿,于是摆摆手让袁昱卿先回去,有事明天再说。

袁昱卿眼眸微垂,心中酸楚无法诉说,王爷是急着去看望杨氏吧。但她也只能垂首行礼,目送李裕锡奔去藕禾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