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飞柳苑还是没有更名,纵然那个姚氏长得小家碧玉、别有一番风味,可瑾王铁了心让她留在王妃身边做个丫鬟,就算是陈怡这个王妃也没办法改变他的决定。

并且王爷说王妃病了,王妃就只能病了。但李裕锡只把陈怡本人禁足在正院养病,却不禁止她的手下出府求援。

或是视她为掌上明珠的父母兄弟,或是平素交好的密友亲朋,总有人会愿意来替她说句话的吧。

陈怡这么想着,她写出去的信件多达十几封,正院的丫鬟小厮每天变着花样找理由出府,常嬷嬷和殷管事从不见阻拦。

可派出去求救的人去了几波,也不见有什么动静。寒衣节一天天逼近,正院里的主儿也急了,到最后连掩饰的理由都不屑去编了,指了琥珀便要出府。常嬷嬷和殷管事也随她,大开方便之门,由着陈怡折腾。

但整个十月,陈怡的这一波波求援始终不见任何效果,包括陈家在内,甚至无人敢来王府探病。

李裕锡从未掩饰过陈怡这个病“有问题”,现在外面的人都知道瑾王妃没病,但瑾亲王说她病了,外人有什么资格置喙?

陈家作为岳家倒是有这个资格,但朝野上下都知道这是瑾王妃太刚强了,瑾王出手教妻呢,这事都闹到圣人那儿去了,陈家还敢出来说话吗?

圣人没怪他们没教好女儿就不错了,这时候还敢闹起来,是觉得连皇子都配不上陈家的女儿,得让陈氏女爬到皇室的头上才算满意吗?

正院里,琥珀记得团团转,哪怕像她这样的忠仆,也对陈怡当初推姚菱出来的事感到难以理解和不满。

那是多好的机会啊,王爷和王妃独处一室,再加上难得的密药相助,王妃就应该抓紧机会跟王爷成就好事。等作实了夫妻身份,才好图谋将来啊。

可王妃非说什么这样送上门太低贱,把大好的机会送给了一个贱婢,希望这个姚氏可以分一分杨孺人的宠。

结果姚氏靠不上,王妃还把跟王爷的关系闹的这么僵,这可如何是好啊。

琥珀悄悄擦干眼泪,不敢让陈怡看出她哭过,然后端着安神茶进屋去。

她一进去就看见陈怡坐在镜台前发呆,本就消瘦的人如今更是形销骨立,她心疼自家主子,哄着说:“娘娘别着急了,说不定夫人这会儿就在为您想办法呢。您啊,把这碗安神茶给喝了,再好好的睡一觉,说不定睡醒了就有转机呢。”

陈怡木楞的摇头,声音飘若轻烟:“不会有转机了。”

琥珀眼眶一红:“娘娘您别吓我,奴婢现在就去找老爷和夫人,他们一定有办法的!”

陈怡居然还有力气笑,对着琥珀说:“你还不懂吗?他是要我向他低头呢,他要我明白,我是因瑾王妃这个身份而尊贵,而并不是他瑾王离不开我。我把自己看的太高了,所以他就要我狠狠摔一跤,摔得头破血流,才好认清自己,做好一个任人摆布的王妃。”

“可是我凭什么受他摆布!”陈怡尖声扫落一桌的腌制,半疯癫道:“他们都想摆布我,可我偏不要随他们的意,他能关得了我一时,我不信他能关我一辈子!”

说完,多日未进食的陈怡就晕了过去,琥珀吓得发抖,急忙上前接住倒下去的主子,一边呼唤门外来人。

幸好因为王妃“病”了,王府里就请了一位大夫常驻,听说王妃晕倒了,这位大夫忙赶来医治。

依大夫之言,王妃乃气急攻心导致晕厥。大夫开了副舒神醒脑的药,又嘱咐琥珀一定要看顾好王妃,千万不能让王妃再度情绪激动了。

琥珀当时答应的好好的,等大夫走了却担心等王妃醒来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劝慰。

好在琥珀的担心并没有发生,半晌之后,大概是睡梦中想通了什么事,陈怡悠悠转醒,脸色还是麻木的,但也不提刚才的疯言疯语了,只拾起镜台上重新摆置好的玉梳开始梳头,还转头问琥珀说:“本妃这样好不好看?王爷会喜欢的我吗?”

琥珀颤抖着声音问:“娘娘您这是干什么?”

陈怡笑道:“痴儿,我当然是要去给王爷赔罪啦。”

她笑靥如花,眼里却有熊熊业火焚身,直将琥珀逼得后退了一步。

很快府里就传来了两位主子和好的消息。据说是王妃傍晚时亲去前院请罪,成功获得了王爷的原谅。

第二天清晨,李裕锡临走前深深的看了一眼半蹲在厅中恭送自己的陈怡,他知道这个女人并没有被自己打服,她只是把不甘和欲望藏的更深更好了而已。

但是李裕锡也知道能让陈怡后退一步,已经殊为不易,在夺嫡之战初露狰狞的时刻,他不得不接受陈怡的请罪,否则陈家也该暗中出手了。

何况另有一件大事发生,他必须把精力花在那事上,实在也缺乏时间用来调/教陈怡。因此这次的事只能大而化小,只希望陈怡能记住这次教训,安分一段时间。

李裕锡坐在行驶往东宫的马车上,手里的玉菩提串子被他盘得飞快,眼看快要到东宫了,他掀开帘子,端详着这座并不逊色于皇帝住处的宫殿。

不久,马车缓缓停下,李裕锡收回目光,一扫衣摆步入东宫。此时东宫之中,十数位御医共同会诊,小心措辞之下为太子书写病例。

东宫内常侍吕定先亲自出来相迎,恭敬地把李裕锡这位瑾王迎进太子住处。

李裕锡温和地谢过吕定先,跨步进去。太子见了他就笑言:“还是五弟有心,日日来看我这个大哥。”

李裕锡亲热的上前行礼,回道:“弟弟来看望的不只是大哥,还是储君殿下啊。您一日不好,朝上一日不消停,弟弟日盼夜盼,盼您大好,如此才能少听那些大人们几句唠叨。”

太子竖眉:“那群老匹夫又说什么了?”

说完他也不用李裕锡回答,自顾自的说:“哼,想也知道他们会说什么,左不过是打着关心孤的名头请父皇早做打算吧。孤还没死呢,他们就想把孤从这东宫赶出去,天下岂有这般以臣欺君的道理?”

李裕锡连忙劝说:“哥哥别动气,倒也不是所有人都如此,只是个别几位看不清形势的谏议大夫在闹腾罢了。父皇可一直是在关心您的,连私库都为您开了,令整个太医院全力医治,这样的荣宠,也只有太子哥哥您一人享受过。”

然而奇怪的是太子并没有因李裕锡的这番话而感到安慰,他反而……

李裕锡没有错过太子脸上一闪而过的慌乱,他假装低头喝茶,然后跳过这个话题,说起了瑞王:“论起对哥哥的关心,我自认是不如二哥,他听说您身体抱恙,已经亲自去护国寺给太子哥哥祈福了。我还知道二哥遣了门客上百人,去各地拜访名医,希望能请来杏林高手为哥哥您医治。”

太子已经在李裕锡面前收不住脾气了,他冷笑道:“他不过是以退为进而已,往日我与他针锋相对,父皇总是左右端水,显得双方都有输有赢。如今我倒下了,他要是再蹦跶,不用孤出手,父皇就不会允许他一家独大。倒不如使一招以退为进,即得了好名声,又将孤病重的消息散往各地,真是一招诛心毒计。”

第10节

李裕锡摸摸鼻子,好似没有听见太子对皇父和同父异母弟弟的评价。拱火拱到这个程度就差不多了,他又说起自己手上的《括地志》。

当初编纂《括地志》的差事能落到李裕锡手上,一是因为他确实使人暗中操作了,二是因为二、三、四这三位皇子纷纷强势崛起,众人入局的结果就导致了太子一派的威信一降再降。圣人为了平衡局面,就有意为太子加码。

可一本《括地志》足以成为一个帝王的政绩,圣人又不想这么轻易的就把《括地志》交到储君的手上,以免本该属于他自己的荣耀被太子分薄,于是他才点了李裕锡出来。

李裕锡刚领旨时,圣人就暗示过,他不希望太子和《括地志》扯上任何关系。

但如今太子病的蹊跷,纵使太子极力掩饰,不知道用什么方法瞒过了太医院,但李裕锡相信不光是自己,连圣人也对太子的这个病存疑。

如果太子真的身有重疾,在不打算换掉太子的情况下,圣人有没有可能出手维护太子的地位呢?亦或者圣人会选择放弃这个从小培养的继承人?

李裕锡决定拿《括地志》赌一赌圣人的态度,正好也用来向太子表忠心。于是他说:“此书宏伟,非三、五年不能成行,但总体纲要却已经整理的差不多了。”

说着他从袖中取出一本奏折递给太子:“弟弟初次办差,生怕有什么不周全的地方,因此斗胆厚着脸皮想请哥哥斧正,请哥哥不吝赐教。”

太子深深的看着那本奏折,他没去接奏折,而是意味深长地对李裕锡说:“父皇的意思,五弟你是明白的,即便如此,你还要孤为你斧正吗?”

李裕锡笑得一如既往的温和:“是。弟弟记得小的时候,父皇没时间教导我们这些小皇子功课,都是请太子哥哥先过目一遍,做的不好的就打回去重做,做得好的再上呈父皇。弟弟想着,这回应也如是。”

这一回太子脸上才终于露出了笑意,他指着李裕锡连说了三个“好”,接下那份奏折按在桌上,然后对着李裕锡说:“你的心意哥哥领了,诸多兄弟中只有你老五对孤是真心的。你放心,只要孤在一日,就一定不辜负你。”

李裕锡拱手道:“太子哥哥严重了,弟弟人微言轻,能有现在的爵位也全靠哥哥举荐,哥哥但凡有用得上我的地方,弟弟愿意为哥哥赴汤蹈火。”

两兄弟越说越投机,正午时太子还留了李裕锡在东宫用膳。饭桌上,李裕锡细心的观察到太子一改从前无肉不欢的习惯,那道他曾经最喜欢的冰糖肘子更是碰都不碰了。反而他身边多出一个陌生的小太监,那太监夹什么菜,太子就吃什么菜,吃的极为清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