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原地等了几秒,见里梅始终没动弹。
这才蹑手蹑脚地爬过去。
先是轻轻戳了戳里梅的后背,见他没反应,我又推了推他的腰,还是没有反应。
我这才敢说话:“……里梅大人?”
“里梅大人?”
死了?
这个想法冒出来。
我费劲地把他翻过来,先是探了探他的鼻息,几乎感觉不到。我又趴下去,脑袋抵在他胸口听了听,有很微弱很缓慢的跳动。
我松了口气。
这些时间的相处,我能察觉出来里梅是个看起来暴躁,却很好猜心思的人。
讨好他还是很简单的,起码比讨好两面宿傩容易。
虽然掌控我生死的人还是两面宿傩,但如果里梅愿意为我说些好话,或者是提醒我一些该注意的事情,还是能让我多活些时日的。这样,也就意味着我能撑到五条大人赶来救我的几率大大提升了。
我没有力气拖动里梅。
水源也离这里很远,所以我就先替他做些简单的伤口包扎。
他身上的伤很多,等全部处理完,我累得满头是汗。两件外衣也被我撕得破破烂烂的了,完全不能穿,我干脆脱下来,盖在里梅身上,给他取暖。
因为伤口感染,他现在有发热的症状,额头很烫。
但我现在却没有什么降热的好办法,只能跪坐在他身侧,守着他。为了避免他悄无声息死去,我时不时还会贴在他胸口听一听心跳。
时间一点点过去,天眼看就黑了。
期间,有不少野兽循着血腥气聚集过来,但好在这一片还残留着特级咒灵的残骸,那些野兽不敢贸然靠近,全都躲在远处的草丛里,虎视眈眈。
我不知第多少次俯下身,将脑袋轻抵在他胸口处,听心跳声。
砰…砰……
砰砰砰砰砰——!
这次,我被猛地推开。
因为里梅用的力气很大,我直接摔在地上,手腕都被擦破了皮。
疼得我‘嘶’了声。
里梅不爽的声音传来:“你干什么?”
我踉跄着从地上爬坐起来,侧头,就看到里梅一脸嫌恶地将我的外衣丢开,见我看向他,他瞪眼:“看什么看。”
“……”
我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最后只得默默闭上嘴。
里梅从地上爬起来,他身形还有些不稳,摇晃了两下才勉强站住。他应该也会反转术式,只是捂了下腹部,刚才还在因为乱动而重新冒血的伤口就恢复了。
他将我充作绷带缠在他身上的布条全部拆开,随手丢到地上,就一副没事人的样子往前走。
他走了两步,见我没跟上,还回头冷冷瞥我一眼。
我吞咽了下,爬起来,跟上去。
远离了特级咒灵的残骸后,那些虎视眈眈的野兽就围攻上来,全被里梅一脸腻烦地杀了,野兽的残臂断腿裹着鲜血,糊了满地都是,场面渗人无比。
我抬起手腕,
用袖子遮掩住下半张脸,强忍作呕的欲望。
里梅倒是一点也不嫌弃,甚至还在挑挑拣拣,最后拎出来一条分辨不出是什么动物的腿带走。
……
天完全黑下来。
火堆生起。
里梅将那个野兽腿清理好,就架在了上面烤。
烤好后。
他完全没有要分给我的意思,见我眼巴巴看着,便说:“你昨天不是藏了半条兔腿吗?你今天就吃那个。”
“……”我默默将兔腿从怀中掏出来。
经过一天一夜,兔腿上的肉已经发硬,一
口咬上去,半天都撕不下来,就算撕下来了,也很难嚼动。
见我这副糗样,里梅噗呲一声笑出来。
他盘腿坐在地上,抓起烤兔,就咬了一大口。一边咀嚼,一边还寻衅般地看着我。
“……”
我默默抱着兔腿,小口小口地啃。
但是……
根本啃不动。
好硬,好难吃。
我的牙齿生疼,以至于我生理性的眼泪止不住往下掉。这幅姿态落在里梅眼里,似乎被他曲解了意思,以为我在示弱。
所以他的心情肉眼可见变得更好了,但却依旧未曾打算将食物分给我。
我:“……”
*
勉强吃了几口烤兔腿,我就吃不下了。
因为干巴巴很硬,
吃进肚子里也很不舒服。
也许是今天跟特级咒灵的战斗让里梅消耗很大,他吃完烤兔肉没一会,就脑袋靠着树干、沉沉睡过去了。
我悄没声儿地爬起来,往水源处去。
泉水很凉,我不敢整个身体都浸进去,只敢跪坐在岸边,解开一点点衣服,抄起水慢慢清洗身体。
等全身都洗了一遍,我感到舒服不少。
正打算回去。
我脑海浮现里梅脏兮兮、沾满血污的脸,以及被血浸染不少的白色长发……
……
两件外衣没了,我就撕里衣的裙摆。
浸水后,捧着回去。
这时候,我莫名有些想笑。原本裳着时,我还烦心衣服穿得太多,很闷很热,现在却没想到派上了不少用场。
回到地方,里梅还保持着那个姿势睡觉。
他眉心紧拧着。
脸色看起来不太好。
我不确定他的伤好了多少,但有反转术式的话,应该没什么问题的吧?
我小心翼翼靠近他,跪坐在他身侧位置,轻声喊:“里梅大人,需要妾身为您擦脸吗?”
“……里梅大人?”
……
里梅没有反应。
我大起胆子,轻轻晃了晃他的袖角,声音也加大了些,“里梅大人——”
里梅还是没有反应。
我看着他干裂的唇,有些担心。于是用手背轻碰了下他的额头。嘶……好烫。他不是有反转术式的吗?难道没治好?
我注意到里梅肩膀上的伤口,居然还在往外冒血。之前离得远,再加上他身上的衣服是黑色的,所以没察觉到。
对了……
我记得听五条大人说过,咒术师的咒力不是无限的。
所以,难道里梅的咒力只够用来治疗腹部的伤口?既然没治好,为什么还要把缠上去止血的布条丢掉……
我叹了口气。
将他脸上的血污擦洗干净后,就多次往返水源,用被凉水浸湿的布条贴在他额头上,给他降温。
这样持续了不知多久,我困得眼睛都要睁不开了,里梅紧拧的眉头才松开点。
我以为好转了。
立马大喜。
连忙去探他额头的温度。
唔……
不太感觉得出来。
所以我又将另一只手抵在自己的额头上,以此来对比里梅的高烧有没有降下去。
我正感知着温度,抵在里梅额头上的手就被一把抓住了,很用力,就跟要被捏断似的,我疼得眉头一蹙,呜出声。
“谁准你碰我的。”里梅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睁开眼了,正面无表情地盯着我,眉眼间笼罩着沉沉的戾气,一字一顿的、再次说了遍,“谁准你碰我的。”
我感到畏惧,想要解释。
可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这种无力感使得我产生挫败和委屈,不受控制地,眼眶里就有些什么在转来转去,随时想要掉下来。
明明……
明明是在帮他的,这个人为什么这么不近人情。
里梅最烦看到我这副样子,甩开我的手,“我又没骂你,动不动就哭,你烦不烦。”
我更加委屈了。
强忍着的眼泪没憋住,接二连三的掉下来。
“妾身……妾身见您身体不适,刚才一直起热,所以才这样的。”
里梅这才注意到我腿间放着的浸水布条。
这回轮到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周身笼罩着的阴戾也逐渐消散,他抿了抿唇,最后只干巴巴憋出来一句,“谁让你多管闲事了。”
“对不起,妾身下次再也不敢了。”我垂下眼睫,脸颊一片湿润。
里梅嫌弃地‘嘁’了声,抬手将肩上的衣服往下拉,露出满是血污、看不出伤口在哪的左肩。他不自在地偏过头去,语气不太好,“擦。”
我一诧,猛地抬起眼。
“快点。”他语气更差了。
“是……”
我往前挪了点,拿起布条轻轻触上他的肩膀。
我不知道伤口在哪,所以擦拭时使用的力气很轻,生怕弄疼他,惹得他再度发火。
等肩膀上的血污都擦干净,才露出那个血窟窿。
我倒吸一口气。
尽管鲜血还在往外冒,但我胳膊却很僵硬,不太敢去擦了。
见我这副呆傻的样子,里梅鄙夷地说了句不痛不痒的嘲讽话,就抬手用反转术式治疗。
许是咒力有限的缘故。
反转术式并未完全将肩膀治好,留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在那。
我连忙手嘴并用地撕开裙摆,包扎上去。
里梅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没说出来,只是不屑地哼了声,等我包扎好,就把我推开了,不准我再靠近。
见他想睡觉。
我自然不会再上前去讨嫌,默默退远点,到另一棵树下,蜷缩着睡觉。
*
又过了一天。
两面宿傩还是没回来。
白天捡了许久的干树枝,等傍晚时分,我肚子饿得难受,几乎要直不起腰了,所以也不等里梅给我安排接下来要做的事,就缩在角落里啃烤兔腿。
放了两天,啃起来牙齿更疼了,而且这个烤兔腿好像还变了味……
但我目前只有这么个吃的。
所以不管有多难吃,我都努力咀嚼、下咽。见我这副没出息的样子,里梅有些看不起,嫌弃道:“丢了。”
我错愕,
以为自己听错了。
里梅眉头微拧:“叫你丢了,没听见吗?”
我懦弱无比,不敢异言。
只得丢了。
自从拥有五条大人的庇护后,我就再也没有吃不饱饭的时候了。但幼时饿得胃酸的记忆至今保存,以至于此刻的我格外惧怕没有食物吃。
看着那个被我轻轻置放在草地上的烤兔腿。
我还有些留恋。
目光依依不舍的,久久移不开……
“抬头。”
里梅冷冰冰的声音响起。
我一慌,下意识服从命令,抬起脸。
视线就与坐在对面的里梅对上了。
他眼睛有些像猫瞳,毫无情绪地盯着人看时,令人后背发凉,“保持住,听见没有?”
我连连点头。
似满意,他总算勾了点嘴角。
然后我就目睹了他将刚才还抱在怀里撸毛的
兔子干脆利落割了喉咙、拔毛剥皮,剥下来的皮还丢在了我腿边。因为里梅的命令,我不敢挪动、更是不敢把视线从里梅将兔子开膛破肚取内脏的动作上转移。
最后兔子被架在火堆的架子上烤,香味渐渐飘来……
……
里梅烤好兔肉。
一抬头。
就看到坐在火堆对面的贵族少女,正悄无声息流泪着。因为哭得太久,她眼圈有些发肿,双肩也不断**,一副脆弱到无助的表现。
里梅:“……?”
里梅注意到她腿边静静躺着的那块刚被剥下来的兔子皮。
里梅:“……”
这次,他不是故意要丢过去吓她的。
*
我能感觉到里梅忽然变得欲言又止起来,他看了我几眼,又硬生生撇过脸去。冷冷骂了句‘蠢货’后,就用一根长树枝将兔皮挑开,然后抛来一条烤兔腿。
我手忙脚乱地去接。
但刚烤出来的兔肉很烫,我刚接住,就又被烫得松开手。但还好我动作快速,赶在掉到地上之前及时抓住了。
虽然这种境况下,掉在地上的食物,我也能吃得下。
但总归是心里没那么舒坦的。
等兔子腿凉了一些后,我小口咬了下,兔肉软软嫩嫩的,很好吃。比吃前几天剩下的兔子腿舒服了不知多少倍。
想到这,我怯怯抬头,看着火堆对面,始终拧着眉吃烤兔肉的里梅。做了会心理建设,才嗫喏出声:“妾身、妾身多谢里梅大人……”
他咀嚼的动作微顿,但也只是一两秒的功夫,就又若无其事地继续吃,一副没听见的表现。
但我知道,
他听见了,只是不想搭理我而已。
……
吃饱后。
我正打算等里梅睡着了,就去水源处洗洗。
却不想里梅面色平淡地将火堆用术式扑灭,站起来,“大人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