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新干线上, 看着窗外飞驰的景色。

我捂住胸口。

感受着心脏的跳动。

一个小时前,高专的大家为我决定了一件事:

出门散心。

并将我手腕上的监听器取下来,绑在了教学楼天台的栏杆上。

他们帮我重新准备了手机号和一张银行卡, 还帮我摸瞎似的随便选了张车票, 让我外出散心一直到放松下来再回来。

他们虽如此决定,却还有些担心我第一次一个人出远门,会遇到不安全的事情。

所以让我在新手机里保存下冥冥学姐的电话号码,遇到事情就联系她。

冥冥学姐和歌姬学姐再过两天就要从高专毕业了。歌姬学姐因为不想看到五条大人的缘故,决定去京都校任教;至于冥冥学姐则打算先去海外出差个两三年赚高工资,正好可以躲避五条大人关于我下落的追问。

但我还是很紧张。

如果五条大人发现我居然不听他的话没有继续戴监听器, 还这么大胆的一个人出门散心,会怎么做?

可让我现在回去, 我也是不愿意的。

我是真的感到了疲惫。

我闭起眼,脑袋抵着车窗, 决定先睡一觉休息休息吧。

......

..............................

“这样真的没事吗?”

高专。

训练操场上, 庵歌姬一边吃冰棒, 一边皱着眉头问, “万一这件事让五条那家伙彻底发疯, 更加控制纱织的生活怎么办?”

家入硝子嘴里叼着冰棒, 摊摊手。

倒是冥冥回答:“不会的。”

“你怎么知道不会啊,万一真的......我们岂不就是帮倒忙了。”

“你就是对五条那家伙意见太大了, 所以才会这样想。”家入硝子将冰棒拿出来,嗓音轻漫,“你说的情况,如果是夏油倒是非常有可能, 毕竟不管怎么看, 他在我眼里都挺刑的。但五条不同。”

“他因为六眼的缘故, 大脑时刻都在高速运转,思维转得比别人快,就会比其他人都要超乎寻常的冷静。他虽然看起来经常发疯,其实相当理智,一直都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纱织的暂时离开,只会让他觉察自己的行为是否太过火,而不会冒出什么把她关起来啊这种挺刑的想法....吧......?”

看着突然出现在训练操场外的高个子白发少年,家入硝子的话开始打顿,犹豫:“应该吧......?”

五条悟双手合拢在嘴边,冲她们喊着:“你们知道纱织在哪吗?我在寝室没看到她诶——而且监听器那边好大的风声——咦?等等,应该就在附近吧?我这边听到了我自己的声音诶——”

庵歌姬、冥冥和家入硝子互相对视一眼。

异口同声:

“没看到,我们和纱织已经好久好久好久好久没说过话了。”

白发少年嘟囔了句:“电话又不接,真的是……跑到哪里去了啊。”

随即不再搭理她们,开始围着高专找人,直到看见他想去教学楼天台。呆在训练操场吃冰棒的三人,立马作鸟兽散。

因为天台的栏杆上绑着监听器。

五条发现后,

估计要来找她们发个疯。

*

我也不知道这里是哪,车票是大家一起闭上眼抓瞎似的随便选的。

但这里的风景意外的很不错,我拎着行李箱,顺着道路往前走,就看到了车站。于是想坐在上面休息休息,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道路两边是一排排樱花树,虽然这个季节樱花败落

了,但依旧好看。车站前面是个斜坡,风一吹来,草就成片地顺着风的方向倾斜,白色的小花遍地都是。因为已经临近傍晚,高校的学生三三两两结队,骑着自行车欢笑着往家去。

偶尔间,有几个学生看到了我在观察他们,还会朝我笑一下。

我回之一笑。

他们就朝我招招手,继续走。

还有些学生则来到我所在的车站等车,有几名女生时不时就偷看我一眼,最后过来问我,“你身上的和服好好看呀,是在哪家店买的啊?”

我低头看了下自己的衣服。

这身和服还是早上的时候,五条大人帮我搭配的。——通体是樱花粉的颜色,但袖口、领口和裙摆处都带着浅黄条纹。我今天是盘着发的,发间戴着的也是五条大人挑选过后放在衣服上的流苏发簪。

我笑笑:“是在京都买的。”

我的和服大部分都是家中的佣人置办的,我也不知是在哪里买的,便只好如此回答。

那些女生眼睛微亮:“你是从京都来的?”

我犹犹豫豫:“算是吧。”

“看你的年龄好像跟我们差不多大诶,你来这里是上学的吗?”其中一名短发女生自来熟般坐在我旁边。

我摇头,笑着:“不是,我是来散心的。”

“这样啊。”

这时,电车来了。

学生们涌入车厢,短发女生询问:“你穿着和服不太方便,行李箱需要我帮你搬上去吗?”

“......谢谢?”

反正我也不知道该去哪里,便也上了电车。

座位上。

短发女生坐在我旁边,叽叽喳喳地询问我关于京都的事情。在京都的那十多年,我也并未出过几次门,所以回答的大多都是家中女佣闲聊时所说的。

短发女生很快就下车了。

下车前还朝我挥了挥手,并把她在学校买的辣条分享给我一包。这件事使得我内心甜蜜蜜的,能够明显感觉到内心的郁闷正在一点点消散。

我嘴角没忍住上扬着。

没有监听器,没有不管去哪里、做什么都要被绑在五条大人身边的约束,好开心。

电车往前行驶。

我直至最后一站,才拎着行李下车。

看着车站外郁郁葱葱的树木,和不是那么平坦的道路,我随心所欲般想到什么就做什么,顺着道路往上走。

此时天色已经黑了。

我将手机的手电筒模式打开,照着往前走。

不多时,就看到了一处灯火通明的小镇。大片大片的农田,和一排排二层小楼带院子的住房。我想寻找旅馆,却找了很久都没找到,直到看见一个老婆婆正在院门前择芹菜。

我上前询问:“请问,您知道哪里有旅馆吗?”

“旅馆啊,这一片没有的。”她漫不经心应答着。

“那请问......您知道哪里可以让我住上一晚吗?”

“你也是要去后山探险的吧?现在的年轻人真的是....能不能不要总对一些......”念叨着,老婆婆抬起头,在看到我的脸那一刻,她的话瞬间卡壳住。

我尴尬:“我不是想去后山探险,就是随便走走散心就来到了这里。”

她盯着我的脸,浑浊的眼中出现一抹难以形容的复杂,但她很快就藏起来了,低下头,“抱歉误会你了,实在是最近来后山探险的外地人太多了。如果不介意的话,你可以在老婆子我这里住一晚。”

“不收钱。”

......

我跟在老婆婆身后进了院子。

院子被收拾得很整洁,种植着香气沁人心脾的花草,还有个凉亭

。二层小楼也装潢得十分雅致,总有种复古感。

她将二楼的一间房让给我,“你就睡这里吧。”

我感激道谢。

她再次盯着我的脸发了呆,然后在我疑惑的时候转移视线,转身离开了。

我好奇地摸了下自己的脸,等老婆婆的背影在楼梯口消失不见后,才将卧室的门关上。

这个房间很大,干净整洁,不仅自带浴室,还有一个放置很多花草盆栽的阳台。

我洗完澡后,仰躺在**,感觉全身都很放松。

透过阳台门看向天空的星星。

就这么保持了一会后,我才想起来拿出手机。

看着手机的开机页面。

我的手有些抖。

直到开机成功,屏幕亮起,看着干净整洁的邮箱和未接电话栏,我才小小松了口气。

对啊,大家帮我换了新手机,还换了新的电话号码。

五条大人不会知道我在哪里的。

只是......不知道五条大人现在在做什么,不会是在找我吧?

我内心开始抓心挠肺般的愧疚起来。

甚至忍不住想给五条大人发个短信,告诉他不要担心我,我只是外出散散心,过段时间就回去了。

最后还是理智把我拽了回来。

现在给五条大人发消息,无异是等着他来抓我。

等回去后。

就又要开始那种枯燥无味、不得不和大家远离、不能跟陌生人随意交谈任何话的这种模式了吧?

我不想......

起码在今天经历了和陌生人的友好交谈后,我现在一点也不想回到之前那种生活模式。就......就让我放松一段时间吧,等回去之后,如果五条大人不愿意给我自由,那我就不要自由了,如果他不愿意取下监听器,那就一直戴着吧。

高专的大家很好,我很喜欢。但五条大人对我而言,比任何事情都要重要许多倍。

这种想法,

兴许就是歌姬学姐口中的‘恋爱脑’吧。

但追随五条大人是我毕生的心愿,如今好不容易抓住了这个机会,尽管我会疲累想要休息一段时间,但无论如何我都是不愿意彻底放手的。

......

隔天。

我醒来后,就发现老婆婆已经帮我做好了饭,四菜一汤,很丰盛。

我十分感激,便主动帮忙浇花。

等处理好后,我就打算告辞了。收拾好东西下楼,跟她告别的时候,并不能做到真的不付住宿费,但她又不管怎么样都不收钱,我正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时,她开口了:“我那个不成气候的儿子喊老婆子我去北海道住一段时间,我院子里那么多花草、还有很多中午来我这里吃饭的流浪猫狗,我舍不得他们挨饿。如果你愿意的话......能不能拜托你帮我看一段时间房子?用不了很久,我一个月就回来了。”

我有些纠结。

但看着在院子里围着七八个铁盆吃饭的猫狗,最后还是点头答应了,“好。”

反正我也是出来散心的。

这里的风景不错,又有这么多猫猫狗狗,也不错。

老婆婆露出欣慰的表情,将一把钥匙递给我:“这把是院门的,这把是院子里储物隔间的钥匙,里面装着猫粮狗粮......最后就是这把钥匙了,是地下室的。”

地下室?

老婆婆将钥匙塞我手里,轻轻拍了拍我的手,“老婆子这里没什么贵重物品,地下室就装了些古书籍,有很多高校的学生会为了社团活动来收集。到时候如果有人来,你若没事就帮我递给他们......”

我郑重点头。

“那就拜托你了。”

......

就这样,我在这座小镇住了下来。

每天早上去小镇上唯一一家超市买菜,回来就开始准备午饭,一直准备到中午那些流浪猫狗来了,我都还没做好。

手忙脚乱地给它们倒猫粮狗粮,

等它们吃好都开始在院子里惬意地晒太阳了,我才做好午饭。

午饭的味道一言难尽。

我是根据记忆中五条大人做咖喱饭时的流程来的,但我火候把控不好,水也总是不敢多放,以至于最后咖喱都糊掉了,我才盛出来。

秉着不能浪费食物的原则,我艰难下咽。

就开始坐在阳台上对着盆栽刺绣。

下午四点,我正慌手慌脚地准备晚饭。看着因为沸腾噗噗直叫的锅,和大小不一才切到一半的胡萝卜,我顾不上剩下的,将切好的胡萝卜丁一股脑地倒进锅里。

......锅总算不继续叫了。

我擦了擦额头的汗,正打算将教程翻到下一页,看看胡萝卜倒进去之后要做什么时,外面传来凄厉的猫叫和狗叫声。

好像是流浪猫狗。

我锅铲都顾不得放下,就去跑院子。

看到三个顽劣的十三四岁男生,正一边恶劣嘲笑着,一边朝猫狗扔石头。

我立马出声:“你们在做什么?!”

流浪狗们往我身后躲,流浪猫们则往墙上爬,想钻进院子。可刚爬上去,就又几块石头砸过来,把它们砸得掉在地上。

我连忙蹲下来查看流浪猫狗的伤势,它们身上大多青一块紫一块。

我抬头。

就看到那三个男生还一副嘻嘻哈哈的样子,打伤这些无家可归的动物对他们而言,好像只是一个用来取乐的小事。

莫名的,我就想起几年前父亲带我去禅院家拜访时,看到的那些因为主人不开心,就被用无法直视的手段欺辱惩戒的女性。在看到这一幕后,禅院家的长老还一副习以为常的表现,说:

“少爷不开心,她们却没有能力哄少爷开心,这就是她们的错。”

我站起来,看着他们:“你们的家长是谁,我一定要把你们干的坏事告诉你们父母。”

男生们对视一眼,然后就哈哈大笑。

其中一个穿着黄色短袖的男生则弯腰,又捡起一块鹅卵石大小的石头,眯起眼,瞄准方向,朝我的眼睛砸来。

我正想后退躲避。

那颗石头就在半空中被一只手抓住。

那只手白皙、修长。抓着那颗石头在手里抛了下,就反朝黄色短袖的男生砸去,男生没反应过来,石头擦着他的脸,砸进了他身后的院墙,紧紧地嵌在里面。

看着扣都不一定能扣下来的石头。

黄色短袖男生捂着流血的脸颊,呆呆地瘫软在地上尿裤子。

其他两个男生也都被吓傻了,同样瘫在地上。

那人单手插着腰,背对我一会后,转过身来,紫色的眸子里映着我,“你没事吧。”

我还有些愣怔:“我没事,谢谢......”

我们目光相对着,一时间谁都没说话。

直到他率先垂下目光,低声:“有糊味,你厨房的东西再烧下去,锅会炸掉的。”

我这时候才想起来锅还烧着,顾不上看照受伤的流浪猫狗,就先跑回厨房关火了。万一锅炸掉了,房子会跟着烧着的吧?!

......

见穿着浅草绿和服的少女急匆匆跑回去,里梅转身,冷冷盯着那三个男生。

男生们吓得不行,互相搀扶、抖着腿站起来后,就踉踉跄跄地头也不回往家的方向跑。

但三颗石

头却兀地飞来,砸中他们的腿弯,使他们惨叫一声摔在地上。

紧接着一只脚就踩中黄色短袖男生的脑袋,白发齐肩的少年手里抛着石头,微微弯腰,如寒冰凝结般的紫眸静静盯着他,“那两个家伙我不管,至于你。”

石头猛然朝男生左眼砸下。

鲜血瞬间四溅。

伴随着凄厉的惨叫声,里梅冷淡的嗓音随之传来:“知足吧。”

*

等将一团糟的厨房收拾好。

我心里念着那些受伤的猫狗,连被汤汁弄得满身都是的衣服都顾不上换,就出去了。

结果就看到了刚才帮我的那个少年,正半蹲下来,在帮我查看猫狗的伤势。

全部检查完后。

他站起来。

郁郁葱葱的大树下,他穿着黑白僧服,一头白发留长到肩膀位置,无论是紫色的眸子还是单手叉腰的动作都让我感到些许眼熟,好像之前见过一次。

但我却想不起来。

我的记忆力一向不太好,只要不是跟五条大人有关的事情,通常转眼就忘了。当然,现在还得再加几项,还有高专的朋友们的事情,我也会牢牢记在心里。

他避开我的视线,偏着头。

“它们大多受的都是皮外伤,这段时间修养修养就好了。除了那两只躺着不能动的狗,一只左眼瞎了,一只腿骨折。”他说话好像没什么情绪起伏般,低低的,“你需要我帮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