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安医学院和往日一样,校园里到处是抱着书匆匆赶往各个教室上课的学生。
颜小弯的心境却和往日完全不同了。
她本该在解剖室里开始新的课程,现在却正陪着身旁那个无所事事的人到处闲逛。
简直糟透了!
由于覃洲木对鹤安医学院做出的贡献,院长特许他参观学院的人体标本陈列室,美其名曰“深入了解医学院”。
不仅如此,他还特意安排了成绩出类拔萃的颜小弯陪同讲解。
不过,这究竟是学院方面安排的,还是覃洲木自己提出的要求,颜小弯就不清楚了。
总之,天大地大,衣食父母最大。
覃洲木人傻钱多,心甘情愿做贡献,她总不能阻止他。
颜小弯不得不请假陪同这位“衣食父母”参观,虽然她内心愤懑良多。
她其实不明白,他为什么会想参观这种地方,毕竟对大部分不学医的普通人而言,这种地方还是怪瘆人的。
不过,有机会与他多多接触,对她说不定也是件好事,也许能套出什么讯息来。
除了和室友关系不错外,颜小弯习惯了独来独往,以至于她一时间并不知道该怎样和一个不太熟悉的人接触。
两人走进人体标本陈列室,颜小弯一本正经地指着最靠近门的大罐子解说道:“相信不用说你也能看出来,这个罐子里陈列的是人类的大脑。它的捐献者是学院一位非常受人尊重的老师……”
覃洲木散漫的目光一一扫过室内一排排透明的罐子,好像对这些并不是很感兴趣。他随口问:“我死了以后是不是也会制作成标本,出现在这里?”
颜小弯想起他签署了遗体捐赠书这回事,说:“不一定,制作成标本的话,必须有一定的成就才够格,陈列在这里的大多是为学院奉献了一生的老教师……”她打量覃洲木两眼,见他一副衣冠楚楚的贵公子做派,“你比较有可能作为大体老师供学生解剖使用,这样也是贡献巨大,非常了不起的。”
覃洲木闻言微怔,靠近她几分,语气里莫名带了些蛊惑的味道:“如果是解剖的话,我只情愿让你一人解剖。”
颜小弯退远一步,耿直地摇摇头:“等到你自然老死,捐赠遗体那会儿,我肯定早就退休了,老眼昏花,不会再从事医学相关的工作,也不会再干解剖。所以,你的愿望肯定实现不了……哦,当然,除非你死于非命。”
覃洲木显然没想到她会这么回复,觉得有些好笑。
“你真看不出来吗?”覃洲木兴致盎然地挑了挑眉,“我是在追你。”
追我?在气氛这么凝重的标本室,面对着许多零零散散的器官,闻着刺鼻的福尔马林的味道……分手都不至于选在这么不合适的地方吧?
颜小弯愣了愣,却丝毫没有害羞,而是认真地盯着覃洲木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我看不出来。”
“哦?”覃洲木笑了,“看不出来?”
颜小弯皮笑肉不笑:“你这么说,让你的演员小女友情何以堪?”
“演员?小女友?”覃洲木笑意越浓,“你很介意这个吗?”
“……”
“这都什么跟什么?”颜小弯无语地推开挡在自己面前的覃洲木,“你可能误会了,我并不关心你的私生活,只是想知道被传绯闻的感觉怎么样。”
“是吗?”
“对,所以你别再开玩笑了,一点儿也不好笑。”
“不信就算了。”他漫不经心地别开眼低笑,打趣道,“有没有人说过,和你说话,容易被你噎死?”
颜小弯一顿:“没有。”
覃洲木再也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来。
颜小弯不再搭理他,本着尽职尽责的原则,她刚准备讲解另一个大罐子里的器官,覃洲木却突然转开了话题。
“听说,五年前鹤安市发生了一起爆炸案。”
他绕过排列整齐的木架,随手拿起最靠近手边的小罐子,仔细审视着浸泡在里面的一截手指。他唇畔边明明还带着笑,眼睛里却已是冰凉一片:“你有没有听说过?”
颜小弯身形一顿。
覃洲木不徐不疾地继续说道:“我还听说,那年你们医学院好像收纳了不少在爆炸中炸得面目全非无人认领的残缺尸体吧?你说,这间房里会不会就有当年的尸体?”
他此时此刻的话落入颜小弯耳里,像极了挑衅。
颜小弯心跳加速,浑身冒出寒意来。
他难道又在试探自己?
颜小弯开始懊恼自己为什么没有一副好口才了,她不知道该怎样插科打诨糊弄过去,甚至有些语塞。
“那时候我才读初中,”颜小弯沉默了好一阵,才僵着脸说,“所以并不是很了解医学院的事。如果你真的想知道传言是否属实,我建议你去问问学院里的老教授,他们肯定很乐意帮你解惑。当然,前提是你又得捐一大笔钱。”
覃洲木看她一眼,轻笑一声,一字一顿道:“我不是在说医学院,我是在说爆炸案。”
“爆炸案”这三个字就像一声闷雷砸在颜小弯的心上。
她的脸色霎时间一片苍白。
医学院的人体标本陈列室除了偶尔上课需要观察研究外,基本不会有人来。而现在本就是上课时间,到处安安静静的,里面两个人的对话谁也没有听见。
颜小弯有些拿捏不准覃洲木的心思,索性保持缄默。
一时间,两人谁也没有说话,气氛紧绷得很。
隔了许久,覃洲木才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我就随口问一问而已,想必你也看过新闻,我的父母和弟弟都是死于那场爆炸案,尸骨无存。所以,我想了解了解当年爆炸案的一些详情。”
颜小弯不着痕迹地松口气,覃洲木情绪太多变,她有些摸不准。
但她明白一点,那就是多说多错,对笨口拙舌的人而言,少说甚至不说才是最好的选择。
“其实……”她开口。
“嗯?”
“其实不只是学院的老教授,如果你真的想知道的话,那些常年打扫解剖楼的保洁人员,应该也能解答你的疑问。”
覃洲木轻笑:“算了。”
他神色变得淡漠起来,好像刚才的暧昧和咄咄逼人通通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我已经参观得差不多了,我们走吧。”覃洲木淡淡地说。
颜小弯见状,也不再多说。她放下手中的罐子,带上门,跟着他一起走出了人体标本陈列室。
两人走下楼梯,再往右走是解剖楼的方向,颜小弯停住脚步,正色道:“既然你主动结束参观,那以后院长问起来,你不要赖我,可不是我敷衍了事。”
覃洲木轻轻挑眉:“我是这种人?”
颜小弯面不改色:“难道不是吗?”
楼梯上突然传来脚步声,覃洲木微微一笑,突然俯身将颜小弯笼在阴影里。
他眸中暗芒一闪,声音有些低哑:“是你给我发短信,引我过来的,是不是?”
“什么短信?”颜小弯一愣,她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古怪问题给问住了,一时忘了挣脱出他的束缚。“你在说什么?”
覃洲木并没回答她,只是戏谑地笑着看她,目光似打趣又似审视,似乎在观察着她此时此刻这惊讶的表情有几分真几分假。
“颜小弯?”熟悉的男声自不远处响起。
颜小弯眼睛蓦然睁大,扭头望着那个刚刚走下楼梯一脸诧异的男人,突然意识到此刻和覃洲木的动作是多么引人遐想。
她飞快地推开覃洲木,尴尬得连想死的心都有了。
她的脸红一阵白一阵,声音细若蚊蚋,简直要欲哭无泪了。
“徐老师……”
徐倦正准备走过来,却被身后几个追着问问题的学生缠住了。
学生们看见颜小弯和覃洲木在一起,表情也显得十分讶异。徐倦见状,不得不带着学生离开了。
待徐倦和脸色古怪的学生们离开后,覃洲木嘴角噙笑,丝毫没有悔改之意。
“开玩笑而已。”他随手揉了揉颜小弯的头顶,丢下一句“被传绯闻的感觉怎么样”后就离开了。
敢情他还记着刚才自己嫌弃他传绯闻那回事?摆明了就是想看她出糗!
他这个人怎么这么恶劣!
颜小弯脸色更难看了,她加快脚步往解剖楼的方向走,一时也忘了追问他口中的短信是怎么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