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以后,周奎的预言成真了。

先是梁正新以身体为由,辞去了江苏布政使的职务,就在同一天,宋朝山便接任了梁正新的职务,以布政使的身份,署理江苏政务。

在知道这个消息的当天,周奎就把林旭约了出来,在一个茶馆的包间内,给他说了这件事。

“先生,你有没有感觉出来这件事里面有什么蹊跷?”

周奎一边品尝着今年头一茬的狮峰龙井,一边笑容玩味的说道。

林旭品味了一下这件事,说道:“在我看来,这件事至少有两点蹊跷之处!第一,梁正新辞职和宋朝山任职,这两件事在同一天发生,考虑到传递圣旨需要时间,很显然,这件事其实早就定下来了!第二,朝廷既然已经让宋朝山署理江苏的政务,却又不把他任命为巡抚,而只是让他接替了梁正新的职务担任布政使,这也有点儿耐人寻味!”

“嘿嘿……”

周奎咧嘴一笑:“先生果然是慧眼如炬,一下子就看到了问题所在!没错,这两件事非常蹊跷,非常耐人寻味!”

“那么周兄认为,这两件事当做什么解释呢?”

林旭虚心请教!

周奎今天之所以把林旭约出来,就是为了聊这件事的,自然不会藏着掖着,伸出了一根手指头,侃侃而谈:“先说第一件事,梁正新的辞职和宋朝山的任职,这两件事在同一天发生,说明这是朝廷有意为之!很显然,朝廷也知道,以梁正新的能力,根本就不足以推动改稻为桑的政策!要想办成这件事,还得是宋朝山才行!”

“宋朝山在京城做过御史,后来外派到地方,做过知府,又在江苏巡察使的任上干了五年,可谓是既有眼界,又有经验!”

“更重要的是,宋朝山此人做起事来雷厉风行,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这些年,宋朝山主管一省刑名,冤死在他手上的人不知道有多少!朝廷选定了他来做这件事,确实有眼光啊!”

听着周奎的话,林旭暗自揣摩,很显然,周奎对宋朝山很不满,甚至还带有一些敌意!

这虽然是一件小事,但必须要加以重视!

因为周奎是周昌民的管家,他的态度在很大程度上都代表着周昌民的态度!

周奎又伸出一根手指头,接着说道:“这第二件事嘛,就更是值得玩味了!朝廷既然选定了宋朝山来推行改稻为桑的政策,却又不把他任命为巡抚,而只是给了他一个布政使,让他以布政使的身份署理江苏政务,显然是有些名不正言不顺啊!从表面上来看,这可不利于他推行改稻为桑的政策啊!”

“这一点,连咱们这些局外人都能看得清清楚楚,朝廷的那些大员们,还有圣明的皇上,难道看不出来?”

“很显然,他们一定能看得出来!可他们又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这一次,周奎没有直接给出最后的回答,而是询问道:“先生,你觉得这是为什么呢?”

其实,林旭并不太想讨论这些跟大员们有关的事情,尤其是还牵涉到皇上和朝廷,谁能够保证,就一定不会隔墙有耳呢?

有些话,你不说出来,那你就是这些话的主人,而一旦说了出来,那就成了这些话的奴隶!

不过,周奎对自己如此推心置腹,说了那么多有关皇上和朝廷的秘闻,如果自己藏着掖着,以周奎的精明,必然能够感觉得到!

一来,这肯定会让周奎感到不满和恼火!

二来,周奎以后肯定不会再跟自己讨论这些事情了!

这两点,都不是林旭希望看到的!

于是,他略一沉吟,便给出了自己的分析:“我觉得,朝廷既然明白这一点,却还是这么做了,其实是在给宋朝山画饼呢!如果宋朝山能够把改稻为桑之事顺利推行,那么江苏巡抚的位置早晚是他的!而宋朝山也显然明白这一点,或者说,他已经在私下里得到了朝廷的许诺!有了这个念想,宋朝山在推行起这个政策的时候,也就会更加卖力了!”

“哈哈哈……”

周奎抚掌大笑:“知我者,先生也!咱们俩总是能够想到一块,跟先生聊天,真是痛快啊!”

“呵呵,跟周兄聊天,我也感觉非常痛快!”

林旭也恭维了一句,然后问道:“那么以周兄之见,宋朝山会如何推行这个政策呢?”

“哼哼,他会如何推行这个政策,我猜不到!但是,我刚才说过了,此人做起事来雷厉风行,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现在,又有这么一个大饼摆在他的面前,所以,为了取悦上头,他一定会无所不用其极!”

“另外,现在已经是四月中旬了,时间不等人呐!如果再不尽快推行此事,恐怕就来不及了!”

“想要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把全省一半的稻田改种为桑田,这可是一件难如登天的事情啊!”

“看看吧,宋朝山绝对会使用雷霆手段的!”

周奎冷笑着说道!

“什么?!要把江苏一半的稻田改为桑田?!”

林旭十分震惊!

他原本就猜到了朝廷肯定会把大面积的稻田改为桑田,但他却没想到,竟然要把全省一半的稻田改为桑田!

如此一来,江苏省今年的粮食产量势必会呈断崖式下降,再叠加去年的灾荒,老百姓的家中早已经没有了余粮,很多老百姓目前就已经在靠买粮,甚至是靠借粮度日了!

如果再这么一搞,那么在毁稻种桑之日,便是粮价一飞冲天之时!

到了那个时候,老百姓们买不起粮,甚至是借不起粮,只能被迫卖家卖田,可是没有了家,以后住什么?!没有了田,以后吃什么?!

哪怕能靠着卖家卖田得到的银子来暂时解决眼前的粮食问题,不至于被饿死,可是以后呢?把银子花完了之后,他们又吃什么呢?

一旦到了老百姓们吃不起粮食,饿殍遍野的地步,就势必会激起民变!

林旭的心中突然涌起一种汹涌的恐慌,因为他感觉到,江苏马上就要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