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刚走到牙行门口,一个瘦小的年轻人就凑了上来,点头哈腰的开了口:“公子好!盼星星、盼月亮,我终于又把您盼来了!请问今天想买点儿什么?”

“又是你啊。”

看着眼前这个瘦猴一般的年轻人,林旭笑了起来。

几个月前,他和张烈来县府卖掉了那头猎杀到的黑熊,然后到坊市来买东西,就碰到了这个小子。

在这个小子的引领下,他买了不少东西,确实省下了不少功夫。

当时,这个小子的机灵劲就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没错,是我,李小四!公子竟然还记得我,真是让我感到无比荣幸啊!”

李小四满脸都是微笑。

要是换成一般人,这种逢场作戏式的陪笑,大都是皮笑肉不笑的假笑,而李小四的笑容却十分真诚,给人一种很舒服的感觉。

这正是李小四的过人之处啊!

林旭的人才储备名单中,便又加上了这个李小四的名字。

“我今天不买布,准备买些人,这个你熟悉吗?”

林旭知道李小四是个布牙子,便有此一问。

“熟悉啊!我从八岁就开始在坊市讨饭吃了,整个坊市,就没有我不熟悉的地方!”

李小四陪着微笑:“请问公子是要买些什么样的家奴呢?管家、书童、护院、丫鬟、厨子……公子需要什么样的尽管开口,我一定能物色到让公子满意的!”

虽然李小四的主业是布牙子,但是天下牙行是一家,各细分行业之间并没有什么不可逾越的壁垒,这些牙郎除了做自己的本职业务之外,也会兼着做一些其他行当的业务,如果业务谈成了,那么卖家就要按照规矩给他们提成。

“我想要匠人,有吗?”

“匠人?”

听了此言,李小四的脸上不禁是泛起了一抹为难之色,但是稍纵即逝,继续陪着微笑说道:“请问公子要什么样的匠人?”

“铁匠、木匠、石匠、烧瓷器的、盖房子的、种田的、养马的,只要是有一门特殊手艺的匠人,我全都要!”

“我明白了,公子真是大手笔啊!”

李小四先拍了一记马屁,然后才解释道:“不瞒公子,匠人是最难买的一类家奴,不但被发卖的匠人很少,就算是有,价格也很贵,而且也很抢手!原因倒也很简单,匠人都是有一门手艺的,只要没出太大的变故,一般都能养活自己,不至于沦落到发卖为奴的地步!另外,这类匠人被买走之后,除了能帮主人干活之外,有的甚至还能帮主人赚钱,因此十分抢手,价格自然也就水涨船高了!”

“有道理!”

林旭点了点头,其实李小四所说的这个道理,他也清楚,所以他今天到这儿来,原也没有报太大的希望,只是想碰碰运气罢了。

另外,这个李小四极富工作热情,分析起事情来也条理清晰,鞭辟入里,不经意间就加深了跟客户之间的关系。

确实是个难得的销售人才。

随手拿出一块一两左右的碎银递给了李小四:“先带我们去看看吧,另外,你平时也多帮我留意着点儿,如果有合适的匠人,那就立刻告诉我,少不了你的赏钱!”

“谢谢公子!”

李小四并不像冯二那样还推辞一番,直接就欢天喜地的双手接了过来,口中连连称谢!

牙行其实是一个统称,泛指在市场上为买卖双方说合、介绍交易,并抽取佣金的商行或中间商人。

其中,买卖人口的牙行位于坊市的最深处,用木栅栏围起了一个像是足球场那么大的院子,听起来不小,实际上里面的空间却很逼仄。

由于生逢乱世,且连遇灾年,以至于失地的农民越来越多,这些农民要么成为了大户人家的佃农,要么就背井离乡成为了流民,情况再糟糕一点儿的,便只能发卖为奴。

随着活不下去的人越来越多,被发卖为奴的人也越来越多,江陵是人口大县,这种情况更是十分突出!

正因为如此,近几年来,江陵县的人口买卖生意持续火爆!

虽然说起来残酷,但事实就是如此。

“这两年,由于被发卖的人口越来越多,所以价格普遍下降了不少,一个二十岁上下的青壮,大约能卖二十两银子,而一个相同年龄的丫鬟,价格就只有一半了,十两银子左右。十到十六岁之间的半大孩子,价格更低,通常四五两银子就够了。至于十岁以下的孩子,肩不能担,手不能提的,纯粹是赔钱货,别说卖上价钱了,白送都未必有人要!”

李小四一边给他们带路,一边介绍行情。

听了这番话,林旭不禁是感到一阵心酸。

一匹马的市场均价还要五十两银子呢,而一个二十岁上下的青壮劳力却只能卖二十两银子,女人更是只能卖到十两银子!

这真是一个人不如牲口的时代啊!

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是走进了这个圈起来的大院子之后,看到眼前的景象,林旭还是被深深的震惊了!

只见大院子里面又用木栅栏圈起了很多小院子,说是小院子,其实就跟监牢差不多,每个小院子里面都塞满了人,这些人基本上都是衣衫褴褛,有些女人身上的衣服甚至都不足以遮蔽身体!

另外,这种木栅栏只是在四周围了一圈,上面是没有顶棚的!

如今正是盛夏,今天还尤其炎热,骄阳直射大地,连一丝风都没有,哪怕是站在树荫下都会觉得闷热,而他们这些人却在木栅栏中挤得满满当当,连转身都困难,任凭太阳炙烤!

这种滋味有多难受,可想而知!

不过,这些人的脸上却看不出什么难受的神色,甚至就连那些衣不遮体的女人脸上,也看不到丝毫羞愧的神色。

实际上,这些人的脸上不但没有难受、羞愧的神色,也没有其他神色,一个个呆呆的站在那儿,犹如行尸走肉一般。

如果非要用一个词语来形容他们的神色,或许只能是两个字:麻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