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日子以来, 因为闻人惊阙的事情,江府没少被人盯着,府中上下都拘束许多。
去散散心也好。
江颂月决定按原计划去云州。
既然做了决定, 就不再拖拉,江颂月麻利地将京城几个金铺安排妥当,叮嘱管家与青桃看好府邸,择日就带着祖母踏上行程。
钱双瑛出城相送,道:“你放心去吧。京城这边我帮你看着,闻人五有任何异动, 我都立刻让人快马加鞭给你传信。”
时值三月初春,京郊外暖阳直照, 放眼望去,山川复苏, 新叶与山花遍地点缀。
碧空晴日与生机盎然的春景让人心胸开阔。
江颂月深吸一口弥漫着淡淡花香的空气, 摇摇头, 大方道:“无妨,他真想做什么,我在与不在没什么区别。”
他要做的若是于自己不利的, 江颂月回头自会与他算账。
其余的……是她亲笔写下的休书断绝关系,她已经没资格插手闻人惊阙的事了, 也不会插手。
随他去吧,看他能耍出什么花招。
钱双瑛狐疑, “真这么看得开?”
“一个男人而已,哪里值得我消沉落魄。”
钱双瑛用眼神指责她前些日子的沉郁颓丧。
江颂月视若无睹。
她就如闻人惊阙的意愿离开京城一段时日,看看他要做什么, 权当是试试他那晚说的话有几分真假了。
两人说了好一会儿话,直到云翘催促, 江颂月最后往京城的方向看了一眼,没看见熟悉的人影,嘴角微垂着上了马车。
这趟出行路程较远,为了避免意外发生,江颂月带了许多家丁与侍婢。
随行车队排成一列,沿着官道前行,路上的百姓见此阵势,纷纷避让。
如此行了半里路,江颂月第五次掀帘往回看,江老夫人想假装没发现都不成。
“等谁来送呢?”
江颂月眸光低低转了转,道:“我想看看那个没脸没皮的人来了没。”
“不是不在意他?”
江颂月瞅了眼外面的侍婢,磨蹭了会儿,挪动到江老夫人身边,小声道:“我讨厌他,却也在意他。他来送我,我要给他甩脸子。可不来送我,我心里空落落的,有点难过。”
江老夫人惊诧于她的坦**,侧目望去,见日光透过轻薄纱帘扫在江颂月脸上,在她眼睛下方投射下一小簇睫毛的阴影,随着车厢轻轻飘**。
她的表情有点难为情,不确定地问:“祖母,我这样是不是不好?”
“也不是。”
小夫妻打打闹闹嘛,年轻人都这样。
江老夫人的目光从她眼角错开,望见纱帘后一望无际的碧空与开阔的山野,觉得出来走走,的确有益于心境的改善。
大好春光啊……
她向外指了指,道:“去甩脸子吧。”
江颂月扭头,见车队侧前方不远的桃林处,闻人惊阙坐着饮茶,外面林立着众多侍卫。
看着像是要远行,但他没带行囊。
江颂月身子往外倾了倾,又退回来,假装没看见。
等到马车驶到近前停下,卫章过来禀报了,才状似懒散地掀开纱帘,轻飘飘扫了眼向着这边走来的闻人惊阙,松手放下纱帘。
虽然只有一个眼神,但不耐的情绪表达了个十成十。
这么多人看着,为了脸面,她也不能去见闻人惊阙,只打发了卫章过去,自己在车厢中悄悄偷看。
闻人惊阙穿着一身淡青色的广袖儒衫,长发用绢带束着,身上没有佩戴什么多余的饰物,装束简约,挺拔立在冒出花苞的桃树前,淡淡一笑,就将身后桃花的春色压了下去。
“模样真是周正。”江老夫人靠近车窗,对着外面点评。
“那是自然。”江颂月也盯着外面与卫章说话的闻人惊阙,语气骄傲,“这是我选的人。”
江老夫人好一阵无言,“你选的人,也是你丢下不要的人。”
这让江颂月想起为什么与闻人惊阙生气,脸色一沉,不再看他了。
过了不久,卫章回来,道:“县主,五公子是过来送别的,路途偏远,他不放心,特意派些侍卫护送。”
江颂月冷淡道:“不需要。”
“五公子说,县主若是拒绝,那就罢了。只是他恰好有事要人去云州……”卫章回头,指了指那些侍卫,“兴许要与咱们一路了。”
官道宽阔,谁都能走。人家说是同路,江颂月难道能不许别人走这条路吗?
这又是在死缠烂打。
江颂月只能道:“不管他。”
这事说完,卫章再掏出一把匕首递来,“五公子归还给县主的。”
匕首刚递入车厢中,江老夫人就认出来了,正是她拿给江颂月的那把。
她“咦”了一声。
江颂月连忙将匕首接过藏起,催人快速启程,打断江老夫人的询问。
待马车启动,她扭头回望,目光穿过后方跟着的侍卫,看见闻人惊阙远远目送着她。
而江老夫人在看见匕首的瞬间就知道了,那天晚上闻人惊阙是有出现的,只是没让他们这些闲人知晓。
不知道他说了什么,让江颂月心情转好,并答应去云州散心。
不过,夫妻俩都夜里相会了,还搞这些做什么?
她有点看不过去,“想和好就光明正大去和好。”
“不要,谁知道他是不是现在仍在欺骗我……”江颂月扒着窗口往后方看,等到闻人惊阙的身影彻底不见,转回头,道,“万一他又是在骗我呢?我觉得现在这样就很好,我喜欢。”
喜欢闻人惊阙说喜欢她,喜欢他明确表明不会变心,并且放下身段来讨好。
这让江颂月心情愉快,道:“我只是喜欢,并不相信。”
“随你,爱怎么闹怎么闹。”江老夫人没眼看,转向另一边车窗看风景去了。
江颂月等了会儿,见她一直没转回来,悄悄将那柄藏起的匕首掏出,若有所思地翻看几遍后,朝着外面的卫章招手。
卫章靠近,被她竖起手指噤声。
江颂月扭头确认祖母未察觉,将匕首塞到他手中,然后向着后方指了指,做口型,“给他。”
卫章点头,策马往后面去了。
因为女眷多,加之顾虑着江老夫人身体不好,马车走得很慢,没过多久,卫章就追上来了。
按理说把东西给了闻人惊阙就没事了,不知为何,他神情犹豫,看着欲言又止。
江颂月不明白送个东西能出什么事,忍了一路,晚些时候落脚时,刻意避开祖母找到卫章询问。
卫章瞒得辛苦,被江颂月一问,立刻将所见说出。
“属下回去正好撞见五公子要走,看见他勒马时,肩上有血水渗了出来。”
江颂月怔住。
近日京中尚算安宁,没听说他做了什么可能导致受伤的事啊……
江颂月回忆了下早些时候远远看见的闻人惊阙,从容淡然,松形鹤骨,一点没有受伤的样子。
装的?
“五公子特意提醒,不让属下告知县主,说县主定会以为他是故意弄出的伤,是在用苦肉计……”
闻人惊阙倒是没猜错,这时候无故受伤,的确让江颂月生出怀疑。
她蜷了蜷手指,问:“伤在何处?”
“在左侧后肩,依属下的判断,是利刃划出的新伤,不出两日。”
两日……前一日夜里,他们刚见过。
江颂月曾朝着闻人惊阙拔刀威慑,因为情绪激动与昏暗的环境,她一直以为自己没有伤到闻人惊阙。
实际上是伤到了,他不想被自己知晓,才夺走匕首,并且很快离开?
江颂月往来的方向望去,车队驶出大半日,已经离京城很远了,看不见任何闻人惊阙的影子。
她扫视过不远不近跟随着的众多侍卫,觉得心里有点沉闷,明媚的春光都无法将其解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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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程过半,江颂月派人提早一步去云州通知宋寡妇,第二日,就有人来接他们了。
来的是宋寡妇的小叔子,叫连云生,少时荒唐,没少与江颂月起争执。
两人以前不对付,近两年没怎么见,再碰着,关系恶劣如旧。
“不是说带着你那名门贵胄出身的夫婿吗,人呢?”与江老夫人问过好,连云生张口就戳江颂月伤疤,“年前大嫂还说让我多与他学学,学什么?怎么被女人休弃吗?”
江颂月这一路都惦记着闻人惊阙后肩上的伤,眼看要到云州了,好不容易把闻人惊阙从脑中移出去,被他一提,所有努力白费。
当初写下那封休书,她的确是想闻人惊阙被人耻笑。
如今有人在她面前这样做了,她却只觉恼怒,警告道:“连云生,不会说话就闭嘴。”
连云生惊奇,“出发前,大嫂要我对你客气点,我想着你都将人休弃了,定是十分憎恶那位五公子,才在你面前嘲讽他。怎么着,江颂月,你嘴上绝情,心里念着旧情,听不得他被人辱骂啊?”
江颂月一时竟然无法分辨出他是真心的,还是在反讽。
拿不定主意,干脆冷眼瞥去,不予理会。
连云生也不忍气,回了她一个大大的白眼,找云翘等人去了。
江颂月一向认为人以群分,连云生可以说是由宋寡妇抚养长大的,所以从某个方面来说,这两人是有些相似的。
只不过宋寡妇年纪大,显得稳重罢了。
果然,抵达云州连府,宋寡妇与江老夫人闲谈几句之后,对着江颂月说出的第一句话就是:“你与你夫婿真的完了?”
两人问的方式不同,主旨一致。
江颂月有点气,怀疑年前宋寡妇邀请她来云州的本意就是为了见闻人惊阙。
她带着点赌气的意味说道:“完了。”
“可惜了,我一直想见见这位盛名在外的五公子呢。”
瞧江颂月不接话了,宋寡妇转而与江老夫人说话,每一句都带着闻人惊阙的影子。
江老夫人顾及孙女儿的脸面,说完京城流传的的那些,就回屋歇息了,其余的,让她亲自去问江颂月。
宋寡妇真就来问了,“这么好的男人落到你手里了,你怎么舍得把他踢开的?他究竟犯了什么错?”
宋寡妇与闻人惊阙没有过直接的会面,仅有的一次交流是那封书信。
单看书信看不出人的品性,但能从字里行间察觉的到那是个文质彬彬的年轻公子,再看看称呼、用词等等,不难看出他是在意江颂月的。
而从年前江颂月的回信上来看,她也是中意闻人惊阙的。
宋寡妇不能理解,得是多大的过错,能让正值甜蜜的小夫妻分开?
“说说。”她一个劲儿地催,“这么好的男人,你看不上他哪一点?”
江颂月被催得急躁,听宋寡妇也被闻人惊阙外在的虚名欺骗,转开脸,不高兴道:“他根本就不好,你们都被他骗了!他明面上风度翩翩的君子样是装出来的,私下里完全是个、就是个……”
她还没想到合适的措词来描述,宋寡妇眼睛一亮,抢先道:“风度翩翩的样子是装的……那就是个床下君子,榻上**的浪**人?”
江颂月面颊倏然涨红,嗫喏好几下,在她兴致盎然的目光下,崩溃道:“你都看了些什么奇怪的东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