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芝最后含泪喝完了汤, 他在姜槐快要杀人的目光中呜咽了几声,然后
“呕。”
“……”
事实证明,逃避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风沅强打起精神安慰扑到自己怀里哭的晏芝, 或许是为了符合幻境中的身份设定,对方连年龄都明显变小几岁,瞧着十岁出头, 个子也堪堪到风沅肩膀。
“呜呼悲哉, 今日一事,白璧蒙尘,唯恐夜不能寐,吾心烦忧。”
“……说人话。”
“呜呜呜,风姐姐,我不干净了。”晏芝眼角泛红, 声音哽咽, 瑟瑟发抖的样子犹如受到惊吓准备蜷缩在角落里的小动物。
“魔尊,魔尊好可怕, 他逼着我把汤喝完, 还是一勺一勺喂的。”
“呜呜呜,风姐姐, 我该怎么办?”
“……”
风沅沉默了下后,选择摸了摸对方的狗头,温柔道:“再不好好说话把你腿打断哦。”
“呜, 抱歉。”
闻言晏芝迅速恢复了正常,他乖巧搀扶风沅坐下, 又低头立于一侧, 模样乖巧, 唇角的笑容羞涩腼腆,小心翼翼望过来时,眼睛内仿佛有星星在闪动,充满期待。
如果不是风沅过于了解对方,她估计还会心软几分。
孩子的底在那个现在不知道怎么样了的小世界中被扒了个干干净净。
风沅不得不承认,晏芝远比她想的会发展,还发展的极具特色。
平日里不显山露水,但一到关键时刻坑蒙拐骗,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能力,将两幅面孔扮演到了极致。
只可惜那个现在不知道怎么样了的小世界将某人的底扒了个干干净净。
也不知道她和晏予的教导哪里出了问题。
思及此处,风沅露出了略微牙疼的表情,她动了动指尖,还没等做什么,眼前便出现了一叠精致糕点和一杯温茶。
抬眼是晏芝期期艾艾,就差写着快夸我,替我报仇的小眼神。
牙更疼了。
“记忆恢复了。”
“……嗯。”晏芝身体僵硬了下,他小心翼翼用余光觑了下风沅的脸色,斟酌了一番后,小声回答。
“不过并没有完全恢复,只记起了一部分?”
“一部分是哪部分呢?”
“是——
“是你扮演晏家小少爷三番五次玩心机的?还是之前认为我和你姐姐天生一对的那部分?””
有人瞬间不吭声了,转而脸颊飘起绯红,犹如熟透了的番茄,好半天,才支支吾吾辩解道:“那,那都是意外。”
小少年试图拯救一下自己最后的节操。
他虽然记忆因天道和那个异界东西的交锋留下了后遗症,仍旧恢复不完整,但现在只靠着已有的七七八八,便感受到了窒息。
什么管风姐姐叫哥;穿女装参加比武招亲,还被下属针对;认为亲姐和义姐天生一对,自觉脑补出一段又一段狗血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
更重要的是——
“这都不打紧。”风沅缓缓笑了起来,在孩子面前露出了一个极为好看友极为恶劣的微笑后,又伸手捏住对方现在的包子脸,“恭喜你,晏芝,你的愿望达成了,现在你可以正大光明叫爹了。”
“不仅没有姜槐打扰,我更不会反驳。”
“来,叫声爹听听!”
公开处刑不外如是。
冥主恨不得原地蒸发,他红着脸可怜巴巴睁大眼睛,试图让眼前人心软,就差从眼角流出几滴羞愧泪水。
妖皇抿了口茶,轻飘飘望了过来。
一切都恢复了正常。
晏芝默默咽下委屈,重新乖巧站好,脆生生喊了声“爹”。
清楚嘹亮。
风沅端茶杯的手微不可察晃了下:“嗯。”
是她低估这臭小子的厚脸皮了。
有一就有二,被两个姐姐从小带大的小少年在克服了羞耻心后,彻底放飞自我,一声喊得比一声欢快。令风沅怀疑下一刻,对方就要从门口立个牌子:“吾爹在此。”
不过她同样不虚,迅速进入角色的某人摸着自己好大儿的头,亲昵道:“爹不会亏待你的,子不教,父之过。明日爹就给你找最好的先生,早上先来给爹请安,然后去和先生学习,晚上再到爹这来背书。”
晏芝沉默了会,他回忆了下这个幻境强加给自己的设定,突然眨了眨眼睛,唇角上扬,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红晕,眸光里满是孺慕:“爹,你说得对,那我是不是还要给几位姨娘请安,而且娘出去那么久,我们也该把她请回来了。”
“要知道一个家族最重要的便是和睦啊。”
“你真是我的好儿子。”风沅皮笑肉不笑道。
“嘿嘿嘿,是爹教导的好。”晏芝后退几步扒住内室门框,面露羞涩,谦虚回答。
他在离去前还行了个礼。
虽然很快又回来了,去而复返的小少年露出脑袋,顶着风沅平静的目光,甜甜道:“爹,别忘了,姨娘们都想要我的抚养权,有道未雨绸缪,凡事要做两手打算。所以几位姨娘想达成所愿,不仅要关心我,还要——”
剩下的话不言而喻。
晏芝趁风沅卷袖子前飞快离去,然后与匆匆而来的霁华迎面相遇。
二人皆是一僵。
对方瞧着他此时的年幼模样欲言又止。
而晏芝在离开风沅后又恢复了内敛不善言谈的模样,他只匆匆朝人点了点头,拱手叫了声:“伯父。”
然后快步离去。
风姐姐的兄长。
他撇了撇嘴。
霁华:“……”
白得一个侄子冥主的天帝心情微妙,按理说他应该第一时间便去寻妖皇,但架不住过往记忆的攻击,以及直面幻境的冲击,才耽搁了会。
他以为其他人亦是如此。
但现在天帝不由怀疑是不是真的是自己拘谨了点。
毕竟连一向内敛存在感低的冥主都能如此坦然接受。
他轻轻敲了敲门。
“……”
送走一个,又来一个。
风沅认命把人放了进来,其实在青年刚靠近这处院落时时,她便清楚了对方的身份,但他们还是陷入了微妙尴尬。
无论霁华表现得怎样光风霁月,不惹尘埃,都无法掩盖他此时的局促。
不过幻境里也有好处,毕竟为了符合养尊处优的惹事大哥形象,青年的黑眼圈消失了,这可是他当天帝后从来没有的模样。
难怪风沅在对方走进来的那一刻,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没有了黑眼圈的阿兄,嗯,有点不太习惯。
还不知道妖皇在想些什么的天帝终于将视线从茶杯花纹上移开,组织好了语言:“阿沅。”
“嗯?”
“我很抱歉。”
“诶?”风沅脸上流露出些许疑惑,大概是没想到对方会说这一句,她的杏仁眼眨了眨,又不自觉微微瞪大。
不仅没有了往常的狡黠恶劣,反而像只受惊的猫。
霁华眼神柔和了起来,他伸手替风沅将额角一缕散落的头发拨至耳后,复而道:“阿沅长大了。”
他的语气中有感叹,更有惆怅。
即便是刚刚颇为亲昵的举动,在青年做完后,也无端平添了几分落寞。
风沅嘴巴张了闭,闭了又张,她虽然大多数情况能长袖善舞,八面玲珑,可当遇见某些煽情或即将到来的煽情场面时,便陷入语塞。
于是她憋了半天最终含含糊糊出了一句:“阿兄。”
风沅望着青年包容的眼神,蓦地鼻尖发酸。
霁华眼角眉梢俱是温柔,他身上属于天帝的那一面逐渐退去,留在这间屋子里的,只是一位最为普通的兄长。
他伸手摸了摸眼前人的头,动作有些许笨拙,更有几分小心。
“我大概给你造成了许多困扰吧,无论以兄长,还是情敌身份。”
说到情敌这个词时,他神色中流露出一抹自嘲:“不仅没有帮忙,反而与其他人一起——”
后面的话青年没有说出口,但风沅已经明白了,她双手托腮,也不说话,就这样静静望着对方。
霁华不由更加忐忑,他眼底的哀伤抑郁也愈加明显。
他果然令阿沅……难过了。
“阿兄总是这么爱胡思乱想,又总喜欢将责任都揽到自己肩膀上。”风沅赶在某个笨蛋愧疚到即将自闭的前一刻。突兀笑出声来,她伸出手,将对方柔软又整齐的鸦羽色头发揉得乱糟糟后,才好心情收回了手。
“当天帝时是这样,当朋友时是这样,作为兄长更是这样。”她站了起来,双手背于身后,犹如潜心研究学问的老学究板脸分析起来。
“你看你当天帝,诸事亲为,一门心思处理政务,每回神界有了问题,你都先责己,当然这并不是说遇事得推卸责任,而是让你不要将所有不好的事情都揽在自己身上。”
风沅伸出食指,“这是其一。”
“其二,你当朋友时,不说我,就说姜槐,每次你与他起了争执,往往先退一步的人都是谁?”
“朋友间——”
“不许反驳。”风沅伸出了两根指头,“其三,你作为兄长过于在乎长兄如父,给自己平添了许多压力,只想付出,不求回报,对我进行了过分保护。”
“所以——”霁华眼睑低垂,唇角紧密,本就失落的神色随着一条条列举愈加低沉,“我是不是将这些事都搞砸了。”
“没错!”风沅伸出的三根手指最终都戳到了青年脸上,她气呼呼开口:“所以给我们打起精神来啊,你以后唯一的改过自新方式就是多在乎自己,多关心自己。”
“不许反驳,也没有可是。”
“综上,你没有为我带来任何麻烦,你所作的一切都是因为那股卑劣的混蛋异界力量,你作为受害者应该得到关心,而不是开始自责。”
“明白了吗?”
风沅凶神恶煞道。
“……”
霁华就这样呆呆看着她,乱糟糟的头发再配上无辜的漂亮眼睛,顿时就让某个大妖怪手痒起来,特别是不久前她才见了对方的漂亮原型。
她心中逐渐列出了一个等式:白虎=漂亮的大猫咪
风沅的目光不自觉热烈起来。
想摸。
不知道自己原型被怎样惦记的霁华正沉浸在一种眩晕感中,他可以听见胸口异常剧烈的心跳声,整个人都要化开,变成甜腻腻一团。他已经分辨不出自己此时最想表达的感情。
他只能凭借本能,将即将涌出喉咙的千言万语都化为一声昏昏沉沉的叹息。
我妹妹真可爱。
青年唇角不断上扬,用一种不恰当的形容就是,如果说刚开始被摸头时天帝俊秀飘逸又不失冷静的外表下只有一头鹿在跳来跳去,那么现在当被一连串妹言妹语环绕后,一头鹿变成了一群,并以一种极为狂野的速度在奔跑。
我妹妹真可爱。
他再次晕忽忽想到。
已经恢复了大半记忆,并且不被法则影响的霁华自然不会再错认风沅性别,他以极快的速度接受了弟弟变成妹妹的事实,并且让本就偏的心更偏了点。
毕竟在没有这些乱七八糟的麻烦前,他对对方就有种异样的亲近包容。
霁华原本组织好的语言彻底奔溃。
他乖巧听着妹妹状似指责,实则关心的话语,眉眼柔得快滴出水来,直到听见了那句:论麻烦,你们谁都没有姜槐干出的事令人记忆犹新。
嗯,姜槐着实过分了点,自己日后定当要……
等等?姜槐。霁华终于从铺天盖地的幸福感中清醒了点,回忆起自己过来的目的,那就是他们要如何离开这个幻境。
以及幻境中大家的身份。
作者有话说:
沉迷吸妹妹忘记正事的天帝是屑(bushi)
以及下章就是“姨娘们”的才艺展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