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祭酒又强调说,他们跟的只是朝廷方面的灾粮,我们放下去的最后会被怎么安排,这可不在他们的任务之内。

而受灾的地方又非常的多,即便他们去了,也不可能全部都跑一趟。

所以此行委派的赈灾的人选,还是必须挑选足够信任的人才行。

这样的人选,林言能挑上来一两个,沈靖安能找到一两个,顾传和范笕也能有几个,可即便是这样,还是远远不够。

于是,商议到最后,他们还是决定,一些地方由他们挑出来的可信之人去,一些地方,则由他们亲自去。

而前去的日子,就定在了开春之后。

此时,朝廷开仓放粮早已经结束,春暖花开,万物复苏,冰雪融化。

然而,灾后的土地上只怕也是一片空****,除了个别耐寒的植物外,什么都不会有。

朝廷的粮食在这个时候,应该也差不多吃完了,而冬小麦冻死的冻死,冻伤的冻伤,只怕全毁了。

后继无粮,这个时候,才是饿殍满地的时候。

这个日期是周祭酒定下的。

为何早早安排了屯粮,却又一等再等等到了此刻,周祭酒有他的顾忌。

首先,他们的目的是帮助百姓,在百姓家中还存有余粮的时候,就急吼吼的拿出来,没必要。

第二,赈灾不能直接抢在朝廷之前,朝廷嘛,再怎样也是要面子的,你不能让他丢了面子,让人觉得你比朝廷功劳还大,否则,可就要招人忌惮了。

于是,这个赈灾,要怎么样赈,既能实实在在的帮到百姓,还能不坏了朝廷的面子,又能将这批粮食用在了百姓最需要的时候,再将功劳记在皇后和赵衍的头上,这个任务,还是很艰巨的。

反正林言觉得要办得完美,还是有些难的。

回去之后,林言便又把她之前和沈靖安写写画画的那张图,拿了出来。

图中,是她的搜寻队这一段时间搜集到的一些信息,她和沈靖安二人,一一的对照了地图,将信息登记在了图中。

登记完了之后,哪处受灾最严重,哪处略微轻一些,清清楚楚。

这一份,就在方才,他们已经给了邓皇后一份了,想必各地已经有人偷偷前去盯着赈灾了。

沈靖安问林言:“药材和棉被都分配好了?”

林言点头。

这批药草和棉被,他们打算先送到百姓的手中。

粮食百姓们大部分可能暂时还不是急需,但药草却是非常需要的。

据林言的搜寻队传来的消息称,如今四处药房都已经空了,很多孩子和妇人老人,都出现了高热现象,因为严寒而冻死的人每日都在急剧上涨。

这不行。

而因为寒冷,急需大量的柴火的情况下,附近山上的树也都叫人砍光了。

这种情况下想想还是很危险的,积雪融化会引起山体滑坡,树若是都砍光了,只怕到时候滑坡会更严重。

可,不砍,百姓们都会被冷死的。

林言实在想不出,到底还有什么解决的办法,只好将积蓄又都花了,多买了几床被子,送了出去。

药草和棉花分为了好几队,由沈永安等人,外加向顾校尉借来的人一起,跟着朝廷押送粮草的队伍一起,朝各地出发。

沈永安就在其中。

冰天雪地的,粮草的押运很麻烦。

他便按着之前迎接刘湛的方法,多运了两车粮草过来,一路找那些家中没了粮食的百姓,由他们一路为车队清扫积雪。

林言和沈靖安对此半点意见也没有,反而很支持这样的方式。

反正这批粮食都是要送到百姓的手中的,能以工代赈岂不是更好。

而朝廷运送灾粮的钱大人见此,也颇为惊喜,连连感叹,他竟从未想到还有这等办法。

每每看着百姓们为他们扫了一路的雪,再在路口等着他们发放粮食,欢天喜地的笑容时,都不由感慨非常:

“每当这个时候,我就忍不住在想,生而为人,努力的活着,是为了什么。看到他们我才知道,其实活着的目的很简单,却也很复杂。”

沈永安听得一头雾水,表示不懂。

钱大人道:“你看他们,天灾之下,却也依然想尽了办法,大寒天的,为了能够换一小袋的粮食,拼了命的争抢扫路的名额。不就仅仅只是为了活着吗?说简单了,是为了自己活着,说复杂,则是为了家中妻儿而努力的活着。”

于是沈永安模模糊糊的,算是听懂了两分了。

说简单,是他们的目的很单纯,就仅仅只是为了自己而活着。

说复杂,是因为他们还会为了他人而努力的活着。

沈永安来回的捋了捋逻辑,总觉得方才钱大人不过只是放了个屁。

这不废话吗!

他嘿嘿的笑了下,才回过神来,就听到粮车那边有人喧哗。

他过去看了下,便见一排人,齐齐的跪倒在了粮车旁,发放粮食的小朱拿着瓢,呆住了。

他忙快步走了过去。

那些百姓似乎知道他才是负责这一车粮食的管事,忙又调转了方向,朝他重重的磕了个响头:“大人,求您可怜可怜我们吧!”

沈永安被这一哭,给哭得手足无措起来:“怎么了怎么了,跪什么跪,都起来说话。”

说罢,见他们都不肯动弹,只得去问小朱。

小朱道:“他们都是附近的村民,并没有参与扫路,只是听说我们有粮食,就都跑过来了。”

所以,他们求他,是要粮食!

遭了,那这可怎么办!

沈永安沉默了。

不,其实,他是慌了神了。

天知道,他最看不得这些贫苦人了。

要他说,这些都是苦命人,若不给,说不定就都饿死了。

可要是给了,他后面的路怎么办?

他没有粮了。

沈永安看着跪了一地的人,不由又看向了钱大人。

钱大人也在看着这边,见沈永安祈求的看了过去,不由沉了脸,朝他摇了摇头。

他拒绝了。

他甚至没有问他要干什么,直截了当的就拒绝了。

沈永安其实心里也很明白。

且不说现在正面临着雪灾,即便是没有雪灾,每年的冬天,饿死冻死的人,也有许多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