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便夹了一口菜尝了尝味道,朱由检心中便暗自点了点头。
这种农村大锅烧出来的菜,就是比宫中御厨们弄出来的菜色更符合自己的味口。
尤其是里面放的盐不多不少,可见也是用了心的。
当然,偶尔吃一回这样儿的饭食也就行了。
天天吃肯定不成这玩意再合味口,又怎么比得上早餐一碗燕窝粥的感觉?
浅浅的尝了一口杯子中的浊酒,朱由检不禁皱了皱眉头。
地瓜烧这种好东西,让李团长过来喝肯定是没问题的。
换成自己来喝,总觉得有些不太习惯,实在是太冲了。
不止是朱由检,倪元璐等人也是一样东西还行,酒太差,直接把所有的意境全部给打破了。
一顿饭吃的有些意兴阑珊,匆匆收场。
有些狼籍的桌子很快便收拾干净,换上了一壶清茶。
里正又端过来一盘瓜子放在了桌上,整个人的笑容怎么看怎么猥琐……
朱由检对于瓜子没什么兴趣,对于桌子上的茶水同样也没有什么兴趣。
只是淡淡的开口问道,“村子里面没有社学,便是连蒙学也没了?”
里正的腰佝偻的有些厉害,整个人倒像是一只被煮熟的大虾一样,“回大人的话,村子里面确实没有社学,原本的蒙学也被官府给关了。
现在娃子们上学,要到三里之外的胡家镇上。”
朱由检好奇的道,“那娃子们去胡家镇是怎么去的?
莫非都是走着去的?”
里正的目光再一次恢复了刚见到朱由检等人的时候,那种看二傻子的目光,“这位大人说的可真有意思。
不靠着走过去,那怎么过去?
若是有甚么大户人家,倒也好说。
只要派了家丁护送,乘着马车牛车一类的便去了。
可是咱这小村子里面哪儿来的大户人家?
都是让娃子走着去便罢了。”
朱由检更好奇了,“那便不担心有人贩子?也不担心孩子走丢了?”
里正咧着嘴笑道,“人贩子?那也得敢才行!
咱庄子是小,可是却安全的很,早几年起就没有人贩子敢在咱们这里出现了。
而且,大人难道不知道?
皇帝下令说谁敢贩卖孩子,可是要凌迟还是诛九族来着!
反正是够狠的,哪儿还有人敢干这个?”
朱由检心中也不禁有些自傲。
盛世用重典怎么了?
犯罪成本低,就会引着其他人来犯罪!
通过早些年那次下重手处置过参与折割的那两个兄弟之后,这些年几乎没有再出现过人贩子和采生折割之事。
可以想象,经过天津卫这一次处置福寿膏的事情之后。
以后大明再有人想向福寿膏下手,就得好好考虑一下这个成本有多高了。
凌迟,诛三族,九族余下之人流放。
这个成本还有人敢犯么?
当然有,毕竟诛九族的造反都有人敢干,区区三族算得了什么?
可是,造反的又有几个人?
整个大明能找出几个来?
把跑偏的思维拉回来之后,朱由检又笑着道,“正如老丈所猜,本官与身后诸位,皆是御史台御史。
此行正是奉天子诏来民间走走看看。
敢问老丈,现在家中的日子如何?”
里正的脸上显出一丝得色,摸着已经花白的胡须,咧开了满嘴黄牙笑道,“家中的日子么,倒真是一年比一年好了。
往年过年的时候能有什么吃食?
便是有些干菜,能吃上两个白面馍馍就算是过了年了。
前几年的时候,倒是比以往好了许多,好歹见到一些荤腥也不过是别人挑剩下的骨头什么的。
直到这两年,才算是真正的好了起来。”
里正端起桌子上的茶水,美滋滋的喝了一口之后又接着道,“就像今年吧,往年舍不得杀的鸡也杀了。
还有闲钱去买上一两尾鱼,肉也能切几块大.大的肥肉回来。
当真是极好的日子了。”
朱由检点了点头,隔着有些破旧的窗户望向了窗外。
看了看已经走过正中的太阳,便干脆的起身道,“烦请老丈带着我等在村子中转一转可好?”
里正也赶忙起身道,“官爷愿意在村子里转一转,小人引路便是了。”
几人走出了院子,来到了街上。
路不算太好,黄土路上面覆盖着一层白雪。
偶尔有些地方会漏出一些炉灰渣滓,很明显就是蜂窝煤的煤渣。
朱由检指了指地上的炉灰渣子,笑道,“这东西烧着可还行?”
里正道,“还行吧,这东西也就是胜在便宜。
火力也够,还不需要太过分心照顾。
只不过这东西也有不好的地方,除了火头比不过木柴之外。
还需要多加小心,否则一个弄不好,便会让人中了炭毒。”
朱由检一愣,“炭毒?”
里正点头道,“不错,就是炭毒。
凡中此毒者,大半死于睡梦之中。
脸上会显出一抹嫣红,不像正常死了的人那样儿脸色发青。
不过也还好,这几年不知道从哪儿兴起来的,在炉子上面弄了烟囱。
中炭毒的事情便越发的少了,几乎没有再听说过。”
里正的话说的半文不白,但是朱由检却是听明白了。
所谓的炭毒,其实就是一氧化碳中毒,当然没有什么知觉和反应了。
只要现在没有人知道中毒的具体成份,便以一氧化碳统称罢了。
向前走了几步之后,里正指了指旁边的一个院子。
透过敞开的院子大门,可以看见院子里面有几间青瓦大屋,倒是比里正的家里都气派。
两个穿的厚厚的小屁孩儿正拿着竹杆去捅房檐上的冰溜子,“这一家里姓孙,在庄子上外来的,在此安家也有十来年了。
早些年的时候别说娶婆娘了,他家连衣服都穿不起!
后来,还是在崇祯十八年的时候娶下的亲,后来又有了这两个娃子。”
朱由检闻言,便摆出了一副好奇的样子,问道,“哦?
不是说都穿不起衣服的?
现在看这两个娃娃身上穿的也不算太差啊?”
里正的眼里闪过一丝羡慕,撇嘴道,“这家的汉子也是个硬气人。
崇祯十八年的时候,自己光着一双大脚板去了辽东抓蛮子,直到崇祯二十年年尾的时候才回来。
这一回来可了不得啊,身上除了刀伤剑伤,还揣着百十两的银子。
把原来的破草屋给推了重修,置办下了这好大的家业。”
好大的家业?
这糟老头子是不是对这几个字有什么误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