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元璐再也听不下去了,匆匆忙忙的起身疾走了几步。

来到朱由检身边后才低声道,“陛下?”

朱由检嗯了一声,将好奇的目光投向了倪元璐,“倪爱卿?”

倪元璐小声道,“陛下,不如坐下来先休息一会儿,看看将士们摔跤?”

朱由检嘿了一声道,“不看了!

朕在沙场上看他们砍人!”

推开了想要掺扶自己的倪元璐和小太监,朱由检又歪歪斜斜的走到了另一堆的篝火前面。

接着道,“朕也快要到了不惑之年。

人生有多少个十年?满打满算也不过是七八个,可能更少一些?

朕带着你们打天下,带着你们开疆扩土。

你们的娃子就不用再去打仗了!”

猛的将碗中的酒一饮而尽,朱由检的眼睛都变得通红,“王玄寂!

朕当初命他去辽东抓回范文程那个狗汉奸,他在明知必死的情况下依然奉旨行事。

替朕在辽东抓回了范文程,面对着建奴追兵慨然赴死!

朕追封他为定北侯,许他子孙袭爵三代!

朕将范文程浇成了跪像,朕几乎杀光了所有的建奴!

朕今天就想问尔等一句,可有这份忠心!?

可有这份胆子?!”

校场上的士卒们被朱由检的话给带了节奏,纷纷红着眼睛喊道,“愿为陛下效死!”

朱由检这才又端起刚刚满上的酒碗,朗声道,“诸将士!饮胜!”

再一次饮尽了碗中的酒,朱由检才摇摇晃晃的回到了自己的那堆篝火前,依旧没用人扶。

跟着朱由检回来的倪元璐连死的心都有了。

早知道会遇到这种事儿,自己当时在朱由检说要来天津卫的时候就应该拼命劝阻的!

现在好了,朱由检喝醉了,酒疯也耍过了,整个校场上面的士卒也变得有些奇怪,似乎打算找几个蛮子来杀着玩。

如果这是在大战前夕出了这档子事儿,或者能称得上是件好事儿,可是偏偏出在这大年夜!

明天该怎么办?

倪元璐仅有的一点儿酒意也一扫而空,蛋疼万分的望向了周遇吉,“周大人有什么看法?”

周遇吉愣道,“什么看法?”

倪元璐嗨的一声怒道,“陛下今日醉酒失言,若是明日传了出去,陛下和朝廷的脸面!

尤其是陛下方才所说的那些话,要是传了出去,且不说天下人会如何看待陛下,那些藩国会怎么看?

别忘了,我大明现在还在不停的买粮食呢!”

周遇吉点头道,“陛下今日所说的话,明儿个不会有半个字传出去,倪阁老且放宽心便是。”

见倪元璐依旧盯着自己,一副想要让自己给个说法的模样。

周遇吉便道,“卫所之中本就与外部没什么交扯。

再加上将士们心向陛下,谁会向外传一个字?

再者说了,鲁指挥使和厂卫会坐视不理?他们不会提前叮嘱一番?

就算是有人无意间透露了出去了,那又能如何?陛下会在乎他人的看法?用得着在乎?

在乎谁?那些藩国?

我大明军心如此,那些藩国几乎是挥手间便可平定。

纵然让他们知道了又能如何?

不还是该怎样还是怎样?”

倪元璐此时已经绝望了。

朱由检一个人发酒疯也就算了,现在连周遇吉也像是变了个人。

难道说,倭国那边会让人产生这么大的转变?

这他娘的都什么跟什么啊!

罢了罢了,大不了就像是周遇吉说的那样儿。

把那些蛮子们平了,再把所有的纸面记录全烧了也就是了。

想到这里,倪元璐又颇为心虚的看了看随驾史官,起居注的朱由检本纪又该怎么办?

这玩意能烧吗?

直到东方漏出了鱼肚白,一场乱哄哄的篝火酒宴才算是结束。

天津卫的士卒们各回各家各找各妈,朱由检也回了行宫。

回到行宫的朱由检在喝下了王承恩递过来的浓茶之后,哪里还有半分醉熏熏的样子。

整个人除了因为喝多了酒而眼睛有些泛红之外,整个人显得精神无比。

面对着朱由检投过来的目光,王承恩躬身道,“启禀皇爷,此时天津卫军心可用,与此前大有不同。”

嗯了一声后,朱由检点头道,“命人多备些牛羊送去吧,回头记得让临川候与英国公从天津卫中抽调一个百户所入京守阙。”

等王承恩再一次躬身应了之后,朱由检才算是躺下休息。

今天在校场之上,一半是朱由检真情流露,另一半就纯粹是演戏了。

至于演技,朱由检表示,朕就算不能拿个小金人,那也得是啥金马金鸡百花一类的影帝才行!

自打穿越过来之后,朱由检的演技已经有了长足的进步,再不只是当初只会面瘫的小鲜肉了。

演技不够好,早晚死在龙椅上,还想做十几年的皇帝?

一觉睡到了第二天天亮,简单的吃了点儿东西之后,朱由检便再接见了早已等在门外的倪元璐。

倪元璐实在是有些犯愁,这世上,还有比自己更憋屈的首辅没?

皇帝喝多了耍酒疯,虽然越想越不对劲。

但是自己能说朱由检是故意装醉么?

只要朱由检不承认,他老人家真醉假醉的,谁知道?

关键是,皇帝他老人家酒后失言,说出来的那些话,实在是太要命了!

刚刚一见到朱由检,倪元璐就躬身道,“启奏陛下,臣请陛下下诏,昨夜之事万万不可让卫所将士们泄露半句。

否则必生祸乱!”

一大早上只就着一只儿臂长的大虾,喝了一碗燕窝粥的朱由检明显精神了许多。

听完倪元璐的话后,就直接笑道,“明儿个晚上怎么了?

朕不过是陪着将士们过了个年,传出去又能如何?”

倪元璐道,“陛下昨天夜里说了些什么,陛下都不记得了么?”

朱由检好奇的道,“哦?朕说了些什么?”

倪元璐也有些懵逼了,陛下到底是装出来的?还是真的不记得了?

斟酌了半天,倪元璐才试探着道,“陛下昨天说要带着将士们杀光蛮子……”

朱由检端起旁边刚刚送上来的茶杯,向着倪元璐示意了一下之后。

才美美的呷了一口道,“那又如何?

大不了就是真的会有蛮子作乱,到时候派遣大军平叛便是。

又有什么好担心的?”

朱由检轻描淡写的态度让倪元璐一愣,您老人家说的真好听!

还平叛?

人家只是你的外藩,你用平叛这个词真的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