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高居于王位上的黎维祺面无表情的望着整个朝堂。
这里没有自己说话的地方,自己存在的意义就是当个吉祥物。
看着离自己不远处坐着的郑梉挥斥方遒,指点朝堂。
像朱由检那种一言九鼎,兴亡继绝的九五至尊,黎维祺不敢想。
甚至于连他隆这样儿的一时英主,黎维祺也不敢想……
朱由检有多任性,周边的这些藩属国都知道一些。
那当真是口含天宪,言出而法随!
就连缅甸的他隆王,也是一时的雄主。
最起码,他隆王说要几附大明,整个缅甸上下就没有人敢开口反对。
而自己呢?
别说什么内附大明了,就算自己想要在这朝堂上发出自己的声音。
都是一种奢望!
那么,忍了吧,继续听着吧。
郑梉怎么说,自己就怎么做。
哪怕有一天,他告诉自己要退位让贤了,那就让了吧。
反正这种欺负人的事,也不是他郑家第一回干了……
郑梉不知道黎维祺在想些什么,也没有兴趣知道一个吉祥物在想些什么。
郑梉头疼的还是大明皇帝要来的事儿,鬼知道大明皇帝抽什么疯!
右相陈升平躬身道,“南方阮主想来也不是短视之人,宰执倘若愿意遣使说明。
倒是有可能说服阮主,让他同意暂时休兵?”
冷冷了盯了一眼陈升平之后,郑梉才开口道,“你当本官不曾遣使?
那阮潢欺人太甚,要求划定争江为界。
以南北分治,是不是我也应该答应他?”
陈升平心中顿时打了个突。
郑、阮不合由来已久,本来就已经开片互怼了好几回。
现在阮氏又提出来这么恶心人的条件,郑梉能答应才是见鬼了!
陈升平退回朝班之后,整个殿中的文武大臣们就更安静了。
这时候怎么说都是错。
答应阮氏的条件,不可能,没听郑主都已经直呼阮主阮潢的名字了?
阮潢可是郑主的岳父大人,要不是被气急眼了。
郑主大人何至于这般失态?
不答应阮氏的条件,万一朱由检先到了阮氏的地头上面怎么办?
现在就让黎维祺去阮主那里?
别扯蛋了,郑主现在好歹还占着个大义的名分。
倘若真个让黎维祺去了阮主那里,郑主大人连大义名分都没有了,后面还玩个屁!
然而一时半会儿的,又怼不死阮主……
沉寂了半晌之后,郑梉才开口道,“礼部命人去拜见大明皇帝陛下,将阮贼割据江南之事告知陛下。
望陛下能体谅我等小国国情,直来北地。”
郑梉想不到什么其他更好的办法了,现在也只有把情况跟大明皇帝说一下。
邀请大明皇帝来北边,最好能在见到朱由检以后向他老人家哀告一翻。
让大明爸爸支持自己怼死阮贼……
礼部官员躬身应了之后,又接着道,“可是,大明皇帝的旨意里。
还要求国主下诏申饬您与阮主……”
郑梉的脸色越发的黑了。
老子的大名,都传到明国皇帝耳朵里去了?
前一个跟自己一样有名的家伙,姓胡,然后姓胡的就没了。
被大明给彻底怼死了。
现在朱由检点名了要求黎维祺下诏申饬自己,是打算支持黎维祺还是打算弄死自己?
如果打算支持黎维祺倒也好办,毕竟这里是黎朝,而不是大明!
朱由检的诏书接了也就接了,执行不执行的是另一回事儿。
如果朱由检打算弄死自己呢?
自己又该如何是好?
与此同时,远在顺化的阮潢也同样召集了一大批的大臣,开始讨论起了朱由检要来的这个问题。
倒不是朱由检下了两份旨意,而是屁大点儿地方的安南国。
由北向南传递消息的速度虽然不是很快,可是也绝对说不上慢。
北边郑梉得到朱由检的旨意之外不久,阮潢也同样得到了消息。
阮潢做出的决断,几乎是跟郑梉一模一样。
派遣使者求见朱由检,向大明爸爸哭告安南的情况,求大明爸爸做主。
因为郑梉那个狗贼擅自废立国主,挟持了国主黎维祺,自己纵然有心杀贼。
却不得不顾忌到国主的安危,一时之间不敢轻举妄动。
现在大明爸爸既然要来安南巡视,那正好,请大明爸爸来南边儿吧。
然后顺便替安南国主黎维祺主持公道,把他从郑梉那个狗贼的魔爪中解救出来。
在莫卧儿觉得自己智商已经碾压了很多人的朱由检。
在面对着阮、郑这翁婿两个的表章时,也是一脸懵逼。
居然还能有这种骚操作?
互相指责,同时要求大明爸爸来主持公道,自己应该向着谁?
蛋疼不已的朱由检干脆把钱谦益和李素等人又召集了起来,一起研究这两份表章。
张世泽的态度很简单,“陛下,安南向来不服王化,屡次擅起边衅。
依臣之见,倒也无须分辨两边谁对谁错。”
钱谦益斜了张世泽一眼道,“那依英国公的意思,便是要大军直接开过去?
擒其王,灭其国,杀其民,夺其国土?”
张世泽摊了摊手,“反正铁道路那里需要劳工,大明各地都需要劳工。
直接带走劳工,然后移民实边不就行了?
莫卧儿那边不就是这么干的?”
冷哼一声后,钱谦益才开口讥笑道,“莫卧儿那边是因为英夷搞起边衅。
我大明王师乃是吊民伐罪!
安南此地与莫卧儿岂有半分相同?
平吴大诰之事毕竟已经过去数百年,难以为凭。
黎朝岁岁进贡,也不曾怠慢了。
如今贸然伐之,周边藩国又该如何看待大明?”
见张世泽一脸不服气的样子。
钱谦益挥挥手打断了想要开口说话的张世泽,接着道,“别忘了,我大明如今正大肆的从这些藩邦购买粮食!
眼下英国公直接大军开进,平了这安南倒是容易,可是粮食呢?
从大明迁移百姓过来耕种,等到收获已经是明年之事,来得及?”
张世泽顿时被噎住了。
钱谦益说的是事实,想要怼死安南国很容易。
自己带着几万大军,再从云南那边抽调几个卫所,最多用一年的时间就能把安南给整治明白。
唯一的问题就在于粮食。
大明现在还在从安南、暹罗等藩属国进口粮食以供大明国内的需要。
安南就是一个很大的粮食供应商。
看着眼前群臣们吵成一团,朱由检却是嘿嘿冷笑了一声道,“离了安南也没什么问题,毕竟还有缅甸布政使司。
还有暹罗,也在不断的产出粮食。”
张世泽顿时又骄傲起来了,自己家的话事人都说了不差他安南一个。
那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干他!
闻言,钱谦益捋着胡须道,“既然如此,那就依陛下先前之所言。
以平吴大诰事,再加上黎氏治国无方。
废其王,收其土。”
完美!
只要当家做主的朱由检拍板说了就这么干,以后哪怕是真的影响到了粮食进口的事儿,这板子也打不到自己身上了。
毕竟,自己劝谏过了,是陛下非得一意孤行的,一切事宜与老夫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