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了指朱慈烺前面的《专利律》,朱由检笑眯眯的道,“说说,没有这东西的话,会出现些什么问题?”
朱慈烺明白这是朱由检对于自己的考校,沉吟了一番之后才开口道,“启禀父皇,倘若没有《专利律》,地方官府在面对着涉及专利纠纷的时候,往往会随心而行,就像是之前的那些卷宗里面记录的一样,偏袒在所难免,只是有的官员偏袒了读书人,少数官员偏袒了百姓。”
“而不论是偏袒读书人还是偏袒百姓,其实都不是什么好事情,最起码会打击了其他人琢磨新鲜发明创造的热情。”
朱由检笑眯眯的点了点头,又接着问道,“那苗海程呢?又该如何处置?”
朱慈烺知道,肉戏来了。
前面的问题只不过是铺垫,而这个问题才是真正的关键之所在。
因为苗海程的行为实在是不太好评判。
如果说他偏袒了那三个商人,那他又为什么要让三个商人给江海赔偿呢?
要知道,五千两银子绝对不是个小数目,江海所谓的十万百万,更多的是在信口胡说。
如果说他偏袒了江海,可是他却在实际的处置过程中和了稀泥。
对于那三个商人盗版江海设计的事情高高举起,又轻轻放下。
朱慈烺记得,朱由检教导过自己和大哥,对于一个人不要轻易的下结论。
要听其言,察其往,观其行。
否则就容易被眼前的错误信息给误导,从而得出错误的判断。
仔细琢磨了半晌之后,朱慈烺才道,“父皇,儿臣以为,苗海程此人有错,然而训斥或者罚俸即可,不宜太过于苛责。”
朱由检笑眯眯的,“仔细说说看。”
朱慈烺道,“正所谓法不禁止即为可,《专利律》是在此案之后才出,并非在此案之前就已经存在,苗海程的过错并不适用于《专利律》,这是其一。”
“其二,江海所设计纺织机,每架售价为五十两,确实不是平民百姓家里能够负担的起的。”
“不管是儿臣此前与大哥一起出行,还是这次从泉州一路走来,都曾注意到,小户人家一年可能也就攒下个三五两银子,多者也不过是七八两,一架纺织机要五十两银子,对于很多人家来说都是十年积蓄一朝成空。”
“而那三家商人的定价虽然也足有三十两,然则比之江海的定价低了接近一半,虽然说是为了打压江海的纺织机,然而却让普通百姓有了买的起的希望。”
“从这方面看,做为一个七品的亲民官来说,苗海程无疑是合格的,最起码他也在为百姓们考虑。”
“其三,通过锦衣卫往常的记录来看,苗海程在任上并没有什么不法的行为,更没有在这次的案子中收受什么好处。”
“结合这三个原因,儿臣以为对于苗海程训斥或者罚俸便足以,倘若因此而去职罢官,未免有些矫枉过正的意思。”
朱由检点了点头道,“很好,看起来你也长大了啊,再不是当初那个跟在你大哥屁股后面胡闹的傻小子了。
记住了,这个世界上的事情,并不是非黑即白的,也不是完全的公正严明的。
所谓君子国,不过是文人臆想出来的理想社会罢了。
就像是苗海程一样,他自然要为自己的错误承担过错。
但是他的错误也远远没有大到丢官罢职的程度。
相反,这样儿的人只要培养好了,以后是可以重用的。”
沉吟了半晌之后,朱由检才接着道,“准备准备吧,回到京城之后,你也该开府建衙了,朕会让人挑选一个地方给你,有什么才华,尽情的展露出来吧。”
“朕不怕你有本事,朕怕的是你没本事,朕给你一个机会,证明你会是一个合格的太子,会是一个合格的继承人。”
“否则的话,朕不会立你为太子,你也不要怨恨,朕不能让这大好的江山败在一个无能的太子手里。”
“如果,朕说的是如果,以后当你登上了皇位,同样要记住,太子有能力是好事儿,江山社稷也不是一家一姓的事儿,太子必须有能力挑起江山的重担,否则百年之后,你便是连血食都不得享了。”
朱慈烺有些错愕的抬起头,望向朱由检。
朱由检笑道,“怎么?很意外是不是?”
起身走到皇宫的门口,朱由检的身影都披上了一层霞光,“看看,看看这万里江山,没有人会送给你一寸一毫,是老祖宗披荆斩棘才打下来的,说是一寸山河一寸血都不为过。”
“这里以前生长的楚人,越人,现在都变成了汉人,而历史又更迭了多少代?从夏到商,从商到周,再到秦汉三国,乃至于明,一辈辈人烟就如同过客,不变的就只有这万里江山。”
“绝对不能败在我们的手里,更不能毁在外族的手里,历史上几次神州陆沉,你应该都是知道的,两脚羊的说法,你也清楚。”
“朕做到了一个皇帝应该做的事情,这个江山没有败在朕的手里,朕反而为这个江山拓土地万里,扬国威于海外,我大明百姓走到哪里,都是天朝上国的子民,尽可以挺直了腰杆子!”
“但是朕也怕。”
“朕不知道该如何选择一个合适的继承人,历朝历代选择继承人的法子,包括我大明祖制在内,都不足以供朕参考。”
“记住了,所谓的祖制,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是那些混账东西们用来捆住你的手脚,好让你按照他们的愿意行事的一个借口,如果神州陆沉,哪儿来的祖制?”
“所以朕不在乎祖制,朕在乎的是能不能替这个江山,挑选出一个合适的继承人,一个能够爱惜百姓,能够让大明继续扬威四海的继承人。”
“现在,你有这个机会,把你的才能展现出来,告诉朕你是合适的那一个,不要让朕失望。”
“同样的,朕希望以后你也能将朕说过的话,告诉你的孩子,并且代代相传下去。”
朱慈烺突然变得有些哽咽了。
朱慈烺能够听出来,朱由检这些话是发自于肺腑之言。
自己的父亲对于这片土地的热爱,是绝对没有一丝水分的。
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之后,朱慈烺才沉声道,“儿臣一定不会辜负父皇的期望!”
朱由检这才笑道,“去吧,趁着现在还有时间玩耍,陪着你皇姐好好在这金陵城里逛一逛,等回到了京城,你就再也没时间像现在这样儿玩耍了。”